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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謝謝,」古羅夫稍微垂下頭。「您是一個真正的部長和心理學家。祝您一切順利。」

  當巴爾金在走廊裡趕上古羅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時,他問道:「喂,你得到什麼嗎?你以為在你講話後彼得·尼古拉耶維奇會在自己的安樂椅上再待一個鐘頭嗎?」

  「為了革除將領的職務,就連部長也要花時問。可是這個活動家沒有時問。選舉前差不多只剩下一個多月,任何總統首先要出讓內務部長。這是一種犯罪現象,你要明白啊!」密探模仿葉利欽,兩手一攤。

  「你算得真快。」巴爾定表示驚訝。

  「某人用力地踩了一下部長的腳,在這種熱火朝天的日子裡他竟會騰出時間來接見我這個小人物。他們希望收買我,並且威脅說:我們想得到,就能辦得到。我該生病了。醫學科學院不能辨別神經末梢炎的發作。啊呀,」古羅夫拍擊背脊,「烏鴉叫極凶啊!親人老早就不在了,看來我已經決定去訪問。」他扶著巴爾金的肩膀。「對不起,尼古拉·伊裡奇,你必須把我送到辦公室去。」

  「哎,夠了,別開玩笑。」巴爾金試圖抽出肩膀肘說道。

  「什麼玩笑,見鬼去!」古羅夫從牙縫裡含含糊糊地擠出話語,「一九八○年有個好心人想用一段管子砸傷我,我躲在一邊,可是動作不很敏捷。從那時起我有時會遭疾病,脊柱骨間的圓盤受到了損傷,你要知道。」

  斯坦尼斯拉夫看見巴爾金護送自己的朋友,於是急速地走近,幫著攙扶古羅夫,讓他坐在安樂椅上。

  「謝謝,尼古拉·伊裡奇,」斯坦尼斯拉夫精神振作地說,「當敵人將來在戰場上把你打傷時,偵察員們准會把你抬出來,就像抬一面團旗那樣。我馬上去喊緊急救護車,我們能夠辦好這件事。上校的這種病症不是頭一次發作的。」

  巴爾金不信任地看看並且說:「祝你成功。」於是離開了。

  古羅夫不再支撐著身子,就像在頭上頂著一碗水似的,他打著呼哨,改坐到安樂椅上。

  「你可以不喊運屍車,把我送回家去,你告訴彼得,說我快要散架的時候,巴爾金好不容易把我從部長那裡送到辦公室。我要給瑪麗亞打個電話,請人服侍我,我親自考慮一些事情,多多開動腦筋,請你拋棄辦公事的拖拉作風,你來吧,把東西帶來,我有個多月水米沒沾牙,腦子乾癟了,應該潤濕一下才好。」

  瑪麗亞在住宅裡踱來踱去,不時看看躺在沙發上的古羅夫。

  「也許還是要把醫生請來?」

  「我的這種病不是頭一次發作的,我住過醫院,那裡的醫生都無能為力,令人覺得太乏味了。按摩、揉搓、毛線繃帶和安靜,」古羅夫用手指指天花板,繼續說:「小姑娘,幫幫忙,讓我勉強走到浴盆跟前。我身上既粘滯,又污穢,沒有什麼力氣了。」

  「我試試。」瑪麗亞說,她走到長沙發跟前,伸出一隻手。

  古羅夫輕鬆地站立起來,把指頭貼在嘴唇上,聲音嘶啞地說起話來:「他娘的,請你原諒我這個罪人。」他走進浴室,放水了。

  瑪麗亞緊跟著走進去了,掩上門,生氣地說:「偉大的演員快要在你身上消失了。」

  「為什麼會消失呢?」古羅夫感到委屈,擁抱並吻吻這個女人,「讓我們結婚吧。」

  「為什麼?」瑪麗亞躲在一旁,「身份證上的印記決不會引起任何變化。我在電影腳本中能找到某種表白愛情的場面,你在閒暇時看看,」她滑稽地摹仿他時繼續說,「讓我們結婚吧。人們都用這種語調說話:讓我們同到商店裡去買馬鈴薯。」

  「喏,請你原諒,沒有實踐。」

  「簡單地說,古羅夫,今天我要去演出,我必須休息一會兒才好。」

  「我懂了,愛情被廢除,」古羅夫沉默半晌,用目光打量瑪麗亞,「根據電影腳本我應當說,我沒有權利把你拖進自己的事業中去。很危險……」

  「去掉這個場面吧。我有權利做什麼,由我自己來決定,」瑪麗亞打斷他的話。

  「你要明白,親愛的,我們的職業在某方面很相似,只不過我的職業在精神上真會使人遭受到極度折磨,而不是在幕落以前。」

  他一把抓住瑪麗亞的肩膀,久久地望著她的眼睛。

  「你應當聽我的話,你不是把我看成導演,而好像是把我看成上帝。我說了什麼,你才做什麼,從這裡到這裡,沒有什麼即興作。」

  瑪麗亞的眼睛變得暗淡無光,她感到,古羅夫在發揮某種魔力,使人喪失意志力。

  「在戲院裡你要『秘密地』講,民警使你討厭極了,今日或明日你准得回到自己住宅裡去。但是你得這樣做,使『今日或明日』能夠拖延到一星期或者更長的時問。把你的崇拜者都叫回來,讓他們迎送,讓他們追逐。你的密探在家裡臥病,已經癱瘓了,所以你自己認為不能立刻離開他。全都明白嗎?」

  「不,不過我照辦。」

  「聰明人。現在我講的是第二點,也許是主要的一點。你能在自己的朋友中找到四個不愛說話的,認真嚴肅的人麼?」

  「我考慮考慮。」

  「盡力而為啊!要他們之中哪怕有一個人和我身材一樣高,體格一樣健壯才好。」

  「我們那裡不是競技運動俱樂部,而是戲院。」

  「不僅僅是戲院裡才有你的朋友,」古羅夫駁斥,「而我倒善於控背拱肩。你想想關於我的化裝,但不是舞臺上的化裝,日常的化裝,例如有透鏡裝置的化裝,目的是要我那蔚藍色的眼睛不致于閃閃發光,要在我的面頰後面亂塞幾個小枕頭。你看得更清楚,說不定,我不得不消逝。」

  「他們想殺害你嗎?」瑪麗亞索性這樣問。

  「他們很早就想殺害我,不過他們現在可能會認真研究這個問題。」

  瑪麗亞久久地、探索地打量古羅夫:「請你告訴我,你為啥要搞這種工作呢?這可真不是生活。你怎麼會容忍呢?」

  「是一種習慣。無論什麼,一個人總會習慣的。人們在兵營裡居住幾十年,其實在那個地方,就連一天也沒法支持下去。」

  「他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也沒有許多選擇的機會。讓我們停止這種毫無意義的談話。」

  「『讓我們結婚吧』,」瑪麗亞滑稽地摹仿他說話,「謝謝你的求婚,這多麼誘人。」

  古羅夫關上水龍頭,拖著腳走了起來,一面唉聲歎氣,一面罵娘,向沙發跟前走去。

  「斯坦尼斯拉夫把酒瓶擺在冰箱裡,我連摸也摸不到,請你給我斟一大杯伏特加酒。」

  「我已經拿定主意,總之你要把酒戒掉。」

  「真會是這樣,不過現在可以喝,甚至醫生也建議我喝點酒。」

  「古羅夫,你有這樣的天才竟然在民警機關供職,這就要寫幾部小說,而且還要在戲院裡演出,可是鬼才知道你在搞什麼名堂。」

  「婦女總是有理的。」古羅夫挺直身子,閉上眼睛。

  伊戈爾·斯美爾諾夫家裡有幾個客人,四個不再在車臣打仗的復員的小夥子。兩個人穿著沒有肩章的軍便服上衣,另外兩個人穿著戰前保存的狹窄的西裝上衣。他們坐在桌旁,一面飲酒,一面吃點東西下酒,但是節日酒宴不像俄國普通的酒會。餐具擺得整整齊齊,盤子裡放著切碎的食物,好像有個婦人在服侍,其實他家裡並沒有女人。那些在野戰環境下生活了兩年的夥伴們特別珍視整齊和清潔。他們不是用普通玻璃杯,而是用高腳玻璃杯喝酒的,而且只是打開了第二瓶酒,他們就喝得過量了。四個人飲酒,他們不去勸伊戈爾飲酒,而當他猛然向他們湊近時,一個年長的客人,身體結實的約莫二十五歲的小夥子移開了那只高腳酒杯,意味深長地說:「伊戈爾,你不能喝酒,你把它忘記,如果你不能聽從,那麼我們就要走了。我們身上的血已經夠多的了,不需要你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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