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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安靜些,年輕而無經驗的水手們!」角落裡的莊重的男中音說,「應該瞭解一個士兵,他有一個多月失去知覺了。放心吧,你躺在莫斯科近郊,飛機不會飛到這裡來。凡是在車臣挖出來的士兵都會運到這裡來,可見沒有什麼敵機飛到這裡來。而現在,我想,你應該睡覺。」

  一個年輕的護士跑進來,驚慌失措,她整理一下伊戈爾頭頂上方的某種裝置,他現在才感覺到,他的頭部給電線纏住了。有個男人蓄有小鬍子,系著領帶,快步流星地走進來,他的罩衫的衣領不知怎的豎起來,這個男人不像個醫生,卻像個影片男主角。

  他走到伊戈爾的床前,望瞭望他的眼睛,說道:「你好,伊戈爾。這樣嚇唬人不好,不好。我不懷疑你,這麼健壯的小夥子打仗是不會投降的。而另一些人則準備取消你的給養。」

  「您好,醫生,不應該取消給養,我得吃飯。」伊戈爾說。

  「好得很,舉起你的兩隻手。」

  伊戈爾舉起了手。

  「你仔細瞧瞧自己的手掌,你看見手掌麼?深深地呼吸一下,然後從容不迫地吐出一口氣。頭不痛嗎?請你告訴我,伊戈柳克,你自己覺得怎樣?我很想看看你,有沒有氣力,想不想睡睡覺,那就推遲到明天?」

  「醫生,由您來決定,我沒有毛病,左眼看不清,其他都正常。」

  「啊,我的寶貝,眼睛不是心臟,也不是大腦,論道理,眼睛有時看得更清楚,有時看得不太清楚。那麼咱們同去體檢嗎?」

  「不然的話!」伊戈爾微微一笑,「您不會送我回去嗎?」

  醫生大笑起來了。

  「他們賞給你獎章,但你直到死才停止戰鬥。護士,把斯美爾諾夫送到檢查委員會去,我們看一看,他的螺絲帽配螺栓是否還合適。」

  他們把伊戈爾放在雙輪車上,送他去體格檢查,開始治療。

  伊戈爾·斯美爾諾夫的生命脫險了,但是健康情況很複雜。彈片炸掉了他的陰囊,這個小夥子變成陽萎患者,無論外科醫師們怎樣自作主張,但是毫無辦法。他們暫且不把這種病情告訴伊戈爾,而把全部注意力集中於治療他所遭受的震傷。左眼的視力僅留下百分之五十,但這還不是主要問題。極小的彈片卡在大腦中,沒有觸及極其重要的神經中樞,他們決定不冒險,不做環鋸術,不取出彈片,等候機體本身發揮作用,也許各部分都能癒合,這樣的病例是常見的。伊戈爾的病有時會突然發作,在短時間內失去知覺,過了個把鐘頭,他漸漸睡著,漸漸恢復知覺,覺得自己很正常。神經學研究所可以不很費勁地克服這種問題,但是在那裡存在著名次,他們首先給生命垂危的病人動手術,所以像斯美爾諾夫這樣的病人,研究所不會接受,他們都說他還活著,無生命危險,謝天謝地。

  使伊戈爾備受摧殘的還是同一個惡夢:總統面露微笑,用指頭嚇唬別人。伊戈爾經常想到,如果總司令履行自己的天職,如期地使他們復員,那麼就不會發生任何事故的。

  一個只有一隻手的復員兵士突然來見伊戈爾,在他的鋪位旁邊坐下,低聲地問:「伊戈爾·斯美爾諾夫嗎?」

  「嗯?」伊戈爾警覺地望著。

  「你母親到過車臣找你嗎?」

  「她到過,但是流彈把她打死了。」

  「她也到過我那裡,」士兵垂下頭。「他們在我們面前胡鬧,他們的公共汽車射擊我們停在馬路上的坦克,他們決定,戰鬥員們要調到新的地方去,法西斯分子還沒有辨明方位,便直接瞄準,射擊了兩次,什麼都給粉碎了。如果我走到白髮蒼蒼的肥佬面前,我准會親手掐死他。的確,我只剩下一隻手了,但是沒關係,我可以應付自如。是的,我聽見人家說,你已經失去一個睾丸了。你將來可以生活得很好:只有一隻眼睛,身有震傷,失去了睾丸。士兵,你考慮考慮,有人對一切有過錯。他跟自己的人民開戰,叫我們去送死,而他自己卻覓食飽肥,還用指頭嚇唬人……」

  當這個士兵說到指頭時,伊戈爾想起面露微笑的葉利欽,他的疾病又突然發作了。

  時間過去了,當軍醫院裡出現了一個約摸五十歲,顯然是來自上層的男性軍人時,伊戈爾已經在走廊裡踱來踱去。儘管那男人穿著一身便服,但是伊戈爾那訓練得靈活的眼睛猜中了他是一名指揮官。這人就是中校謝苗·彼得羅維奇·福金。

  夥伴們說過,好像這個男人在尋找兒子,另一些人肯定地說,他兒子在格羅茲尼陣亡,這個男人幫助軍醫院去領取醫藥貸款。兩天之後福金在伊戈爾的鋪位旁邊坐下並且說:「你好,伊戈爾,我叫謝苗·彼得羅維奇,我也是孤兒。我熟悉你的歷史。結果糟得很,但是,伊戈爾,反正應當活下去。」

  「活下去嗎?」伊戈爾苦笑一下,「靠我的撫恤金還不能生活,只能把一頂便帽放在腳邊坐在地下過道裡。但當我的外表是這個樣子,誰會向我佈施呢?哪怕明天投入戰鬥也好。」

  「你是一個漂亮的小夥子,我和你一起想必有可能賺到香腸夾心麵包,你我都是一個人,兩個人加在一起就形成一種動力。」

  強而有力的神秘的中校福金瞭解到了伊戈爾·斯美爾諾夫在車臣戰爭中被彈片炸傷的情況。中校認為,彈片還未能飛到目的地,不過它能夠飛到並且擊中目標,這就需要有一個精明能幹的領導軍事行動的人。

  五月間,莫斯科變得像夏天那樣炎熱。古羅夫忍耐不住炎熱的煎熬,時常坐在涼爽的辦公室裡,給他自己找藉口,不到城裡去,而當外出時,就請斯坦尼斯拉夫用汽車順便把他帶去,好像他沒有自己的汽車或許是不會開車似的。

  他和巴圖林建立聯繫是很困難的。古羅夫不想去施加壓力,而少校裝作不瞭解情況的樣子,顯得穩重而寧靜,但他一點一滴地洩漏有關福金的情報。密探很有耐性,他在顯微鏡下仔細觀察每一點情報,到四月底以前他對中校,對他的性格和習慣已有充分的認識,甚至對他的意圖也有局部的瞭解。古羅夫打聽的情況愈多,他的信心就愈充足:他很正確地選擇了一個對象,外表謙遜的福金中校今天比部長、助理和將軍們更強而有力。密探已經明瞭,福金在醞釀陰謀,巴圖林不是「六點」,而且顯然不是王牌,但是除他而外,誰能幫助福金,加入他的分隊,中校的目標何在,古羅夫沒法斷定。

  福金和尼古拉·阿連托夫親近起來,借助他結識總統候選人葉夫蘭皮·杜波夫,並且經常和他會面,杜波夫根據各種不同的社會學測驗繼續不斷地得分,但是他很絕望地落後于兩個領袖,以致于談論杜波夫是總統寶座覬覦者一事被認為是不嚴肅的。

  古羅夫有時會去戈爾斯特科夫之家,他們總是高興地、真誠地、熱情地接待他。尤裡雅經常給他掛電話,而在兩周前她在雙生子保鏢的伴隨之下忽然坐飛機來了,戈爾斯特科夫根據古羅夫的描述不難認出他們是列夫·布尼奇的兩名戰士。

  尤裡雅顯得嫵媚多姿,不引人注目的均勻地曬黑的膚色,清澈的雙眸,輕盈而利落的動作。但是母親和父親都覺得,女兒同他們疏遠起來,她打量他們無異於打量陌生人,她把自己的住宅看作旅館裡過夜的客房,該告辭了。

  但是父親和母親很滿意她的外表和健康的體魄,以致於不很注意她的其他特點。當他們開始勸她暫緩啟程時,尤裡雅堅定地說:「醫生只准我回家待兩晝夜,我考慮到這段路程和時間上的差別,才趕緊動身。我在你們這裡覺得憋氣,我住在原始森林中,離我那有涼臺的平房不遠的地方,有只母熊帶著兩隻小熊安置下來了,想必它會感到寂寞。」

  「女兒,你在那原始森林裡成天價做什麼呢?那樣真會發瘋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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