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H·列昂諾夫 > 豺狼惡人 | 上頁 下頁 | |
四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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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戈爾跑到連部去,麻利地換了衣服,把皮鞋擦得發亮,夥伴們給了他香水。上尉走到他跟前,在一年半以內上尉長大了十歲左右,他用一雙家兔般的紅眼睛打量了一下伊戈爾,說道:「好樣的,斯美爾諾夫,看起來好像是個後方的參謀。停住,」他閉緊乾巴的裂開的嘴唇,「母親們走了,一切都正常。」他點點頭,離開了。 伊戈爾不知道,婦女們真的離開了,但是一枚流彈打死了他的母親,從那時起他已經成為孤兒了。 普通的服役為時一個月,雙方有時對射,有時轟炸,但是戰鬥不激烈,遲緩地進行。忽然間一切炸毀了。車臣方面的大炮步調一致地向前沖去,聯軍則報之以「排炮」齊射,開始集中轟炸敵人的前沿陣地。這樣的前沿陣地其實是不存在的,只是偵察員報告說在某座村落或在那些倒塌的樓房中聚集了幾十個或者更多的戰鬥隊員。轟炸了指定的地點,用炮彈熨平障礙物,然後進攻。在大多數場合,沒有迎面襲來的炮火,戰士們尋找罐頭瓶、衣服碎片、血跡和空彈殼。如果他們還存在,車巨人決不會扔掉同志們的屍體。你看,俄國人的屍體落到了車臣人手上,車巨人還想把他們的屍體寄回家去,車臣人自己總是埋葬屍體,但有時候也把屍體扔掉,原因是快要開始一場新的戰鬥,他們不得不關心自己的性命,而不去關心沒有任何證件的戰死的同胞,車臣人一向仔細地尋找戰士的遺骨。 伊戈爾一次都沒有見過破壞文明的行為的跡象,關於這種情況在裝有割下的耳朵或人頭的棺材上曾加以記載和展示給群眾。根據一切跡象表明,那些小夥子們是被子彈打死或被彈片炸死的。 連隊裡的人已經稀少了,但是它變成了一個更有戰鬥力的聯隊。嚴厲而沉默的上尉擅長于選擇陣地,不把士兵們投入無謂的進攻,他變得小心謹慎,不挺而走險。戰士們不僅像愛爹爹那樣愛他,而且尊敬他,毫無條件地聽從他。 士兵們自己已經有點像車臣人,沒有剃鬍鬚,穿一身粗糙的衣服,他們只有自動槍才是整潔的,戰士們都已學會辨識方位,都能判定在何處有可能設下埋伏或是隱藏著狙擊手,他們很容易發現那些可以把自己無法防禦的身體鑽進去的窪地、彈坑和一堆碎磚。 有禍必有福,有福必有禍,爹爹一下子理解了連隊所取得的勝利,愈益頻繁地派遣他們去戰鬥,一邊補充說:「我這兒沒有比你們更好的人,賣力幹吧,把他們從那棟樓房裡趕出去,主要任務是:始終活下去。」 他們不知道與誰作戰,完全不明白為什麼而戰。 忽然傳來了「獎章」這個詞。誰宣佈已經有了命令,凡是作戰已滿一年半的人好像都可以擦亮皮靴回家去。 爹爹聚集了活著的士兵和輕傷傷員們,說道:「夥伴們,沒有任何命令,這個問題由社馬討論。很不妙,但是我認為,還要把你們扣留六個月左右。如果日後有消息,甚至是深夜我也一定會向你們宣佈的。」 「這與杜馬何干呢?」 「有部長和總司令。」 「那些能說會道的人抱有什麼希望呢?媾和嗎?那就讓他們到這裡來,站在我們的位置上媾和。」 「中校先生,」爹爹得到了第二枚勳章時伊戈爾說,「您是個軍人,見多識廣,我們這些小崽子站在您對面,但是我們已經是些挨打的小崽子。不能和這個民族媾和,可以一聲不響地離開。我們剩下來的人還不及原有的一半,當政治活動家說到他們將要消滅我們的時候,我們服役的期限卻滿了,我們做到了我們所能做的一切。」 「我沒有這種權力,斯美爾諾夫。讓我們商妥,您在黎明時去佔領那座小丘,正午前他們暫時代替您,您就去乘坐第三次列車,只有蒼蠅才會飛到那裡去哩。您在那裡安頓下來,您所提出的問題暫且懸而未決。」 一幢倒塌的磚蓋樓房坐落在小丘上,他們離小丘約莫有八百米。戰士們很不喜歡這一大堆磚頭。當女主人用抹布撣掉灰塵的時候,他們就非常清楚地知道,五名能幹的自動槍手試圖阻擋他們的進攻。天黑以前他們不停地觀察那座倒塌的樓房,但是在窗戶和門洞中看不到任何動靜。他們已經是狼崽子並且曉得,車臣人可以一動不動地躺上一晝夜,吃點食物就能應付過去,一切都寂靜無聲,一根草莖都不動。 四點多鐘,戰士們睡得正酣,上尉叫他們起床,並且說出了俄國軍官,尤其是蘇聯軍官從來沒有說過的話。 「我們不高呼『烏拉』,不說其他荒唐話,一聲不響地進攻。如果那裡有個火力點,那麼一切就取決於,他們在何時開火。如果你們看見至多只需要一次猛撲就可以用手榴彈攻克他們,那麼我們就繼續衝鋒。如果他們把我們逼迫到山麓,那麼就臥倒,爬回原地,讓第二陣線掩護你們。在敵人火力下穿不過這種斜坡。不過無人可以來埋葬我們。我們,兵士們竭盡全力去執行命令,而今不是一九四一年,莫斯科不在我們背後,這兒不是我們的國土。全都明白嗎?那麼,前進吧!」 他們就像奧林匹克運動會運動員們打破世界紀錄似的向前沖去,他們每個人從來都沒有跑得這樣快。 炮火從四面八方向他們襲來,機關槍和自動槍朝正面射來,「格拉得」炮在背後轟鳴,刹那間擊中了他們。他們好像長時間地瞄準側坡,只是在等待進攻。過了三十秒鐘,斜坡上面誰也不能動彈,車巨人都從掩蔽體裡爬出來,站在樓房的窗口和牆洞裡,觀察俄國人幹的殺人行為,什麼都沒法瞭解。他們甚至感到痛心,有四個晝夜躺在地上埋伏,焦急地等待,愚蠢的俄國人投入了正面進攻,看來勝利的時刻來到了。他們簡直是從爪子和牙齒裡奪回了獵物。 一個車臣人看見,斜坡上面有個人打算站起來,另一人打算爬行,他端起自動槍,但是他的上司阻止他:「你是個軍人,狼不應該是收拾半死不活者的豺狼。」 天空裡傳來一陣呼嘯聲。車臣人躲藏起來,第二次齊射掀起了防禦工事區附近的泥土和石塊。 車巨人沿著一條狹窄的小路向山區走去,他們不需要這座小丘和一大堆碎磚,只是野戰區指揮員已經斷定,俄國人必然要用那塊亂扔在路上的奶酪煮東西吃,於是將它做成捕鼠器。他曉得在現有火力下不能攻克斜坡,一部分兵士要在他的彈雨之下倒斃,但他決不會料到那種純粹是大流血的結局。 伊戈爾·斯美爾諾夫神智清醒過來,看見總統葉利欽,他滿臉堆笑,用那粗大的指頭嚇唬著某人。 伊戈爾不是頭一次恢復知覺的,但是他從前看見一些身穿白罩衫的人們,心裡明白,他們是大夫和護士們,明亮的電燈使他目眩,他有時候甚至聽見器具的丁當聲。然後一切都逐漸消失,他仿佛向某處陷落下去。他有時候覺得,他們用汽車把他送到某處去,運行的感覺沒有延續很久,然後又逐漸消失。 現在他恢復知覺了,頭腦相當清醒,他清楚地看見用手指嚇唬人的葉利欽。他說什麼,伊戈爾聽不見。他很小心地把頭轉過去,看見病人的鋪位,心裡明白,那床頭小櫃上擺著電視機。可以聽見話語聲,他看見一個美人兒,她藏著微笑,想裝出一副嚴肅的模樣,她說道:「車臣的和平談判還在繼續進行,但在戰鬥員們和聯軍之間有時候還會發生小衝突。根據國防部所獲得的情報,在過去的幾個晝夜,聯軍的戰士已三死九傷。」 伊戈爾看見,躺在鄰近的鋪位上的麻臉小夥子正在望著他,於是使了個眼色。 「夥伴們!」麻臉小夥子大叫起來,「我們沉睡的王子已經醒了。你給廊卡掛電話,把負責人叫來,他說過這個小夥子一定會清醒過來。」 「打住,夥伴們,」伊戈爾低聲地說,「雖然我已經清醒過來了,但是我還不會很好地考慮問題。我們躺在哪兒?飛機不會飛到這裡來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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