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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您在這裡是上司,您可以處理各種問題,」耶蘭丘克漫經心地回答警察的提問。

  「這個人是誰?」警察用手指著維克多爾。「他負傷了。我應當審問那位住在客房裡的女士。」

  「您是個優秀的小夥子,服從法律的人,採取行動吧。」耶蘭丘克降低了嗓門。「我想以友善的態度向您提出警告,小姐是俄國商人的女兒,他同你們的幾家銀行有聯繫,律師就要登門了。」他聳聳肩膀。「侵犯人權的人都隱藏起來了,很難把他們找到。現在小姐覺得自己不舒適……」

  「我究竟應該怎麼辦呢?他們打破了這個俄國人的頭,我必須……」

  「中士,毫無疑問,」耶蘭丘克表示贊同,「青年時代我在刑事警察局工作,我知道,叫喊聲越少,上級的胃口就越好。」

  中士滿意地哈哈大笑。

  「某些外國人、律師、潛逃的罪犯,是唯一令人頭痛的事情,」耶蘭丘克我行我素,堅持己見,企圖於暗中了結這個案件,更快地把尤裡雅和幾個俄國密探從巴黎遣送回國。「我說俄語,如果您允許,我就同這個小夥子談談,希望他不要堅持關於犯罪行為的偵查。」

  「先生,我很感謝。」中士感到非常高興。

  耶蘭丘克把椅子放在安樂椅旁邊,坐下來,詳細詢問維克多爾,他的自我感覺怎樣,發生了什麼事件。耶蘭丘克聽完了簡短的敘述,說道:「您不用把話說完,年輕人,但是我不是警察。我向您提個建議,如果您能夠走動,您就飛回故鄉去。躺在此地的醫院裡真是一種過於高貴的享樂。我想他們是用手槍槍柄或者是用鐵拳套把您打倒的。骨頭並沒有損傷,腦震盪熬得過去。不過,由您自己來決定。」

  「尤裡雅呢?」維克多爾問道。

  「您不要激動,大家都在替她操心哩。您對警察局有什麼要求,就寫一份聲明書嘛!」

  「為什麼?那又會出現處理公事的拖拉作風。各國的警察局都不尋找犯人,而在大做違法行為的記錄。」

  耶蘭丘克仔細注視著維克多爾,想到這個小夥子很不簡單,必須把他的情況向古羅夫彙報。

  「那麼我可以轉告警察局,說他們可以離開嗎?」

  「尤裡雅呢?」維克多爾又問。「應當保護她,要知道他們傷害過她,我偶爾走到這裡來了,很快就落到他們手裡了。」

  誰也不喜歡無益的工作,因此耶蘭丘克生古羅夫的氣,生俄國密探的氣,他們在巴黎就像那些在森林中迷路的孩子。但是他不能不承認顯而易見的事實。古羅夫已經預見有人會侵害這個女郎,而他派來的密探們,無論你怎樣找碴兒,總是表現得莊重而尊嚴。

  耶蘭丘克告訴中士,說什麼都行,俄國人沒有苛刻的要求。當警察都走了以後,他給旅館老闆打電話,請他派個醫生來並且打電話和古羅夫聯繫,沒有詳細地描述細節,只是說,尤裡雅不如回到莫斯科去。

  § 第三章

  二月二日,星期五,客人們在戈爾斯特科夫家的住宅中聚會,這是一樁使女主人既感到高興,同時又感到頭痛的事情。尼娜·季美特裡耶芙娜出生于世居本土的俄國家庭,俄國家庭中人人都十分慷慨地款待客人。擺滿各種小菜的餐桌上傳來一道道肉片稠辣湯、羊腿和火雞,或則是鵝肉炒蘋果,一石器時代遺留下來的風俗習慣,女兒對此的各種規勸都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尼娜決不能只吃夾心麵包和果子蛋糕,也不想聽見人家說,客人登門不吃東西,只是談談話而已,當餐桌上仍然放著許多原封未動的菜食的時候,她真會感到掃興。而今天女兒不在她身邊——尤裡雅明天才回家,因此正好依照最高等級的宴會規格擺桌開飯。

  關於巴黎發生的事情,尤裡·卡爾洛維奇一無所知,他仍舊保持著最佳情緒。正如一個人既是有經驗的、謹慎的、機靈的金融家,同時又是殷勤的有幾分幼稚的主人,兼而備之,但是這不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來賓和睦友好,男女主人都想共同慶祝的銀婚之喜成為他們團聚的托詞。一清早祝賀的電話鈴聲就響了,晚上八點鐘九位客人和被慶賀的人都聚集起來,而不得不挪開那張偌大的,還是祖先留下來的桌子。

  如果可以這樣表達的話,聚會的人們是形形色色的,他們屬￿各種不同的政治派別,對政權機關的上層來說,這種聚會是一件不很正常的事情。如果總統助理日丹和副總理巴爾丘克,具有無限權力的將軍科爾夏諾夫的助理謝沃斯齊揚諾夫上校和反間諜機關的副局長沃洛金還在某種程度上勉強可以並存的話,那麼總統候選人和民主同盟領袖的密友阿連托夫和某一共產主義同盟主席葉爾金(昨天還是其他政黨黨員)和鮮為人知的商人尤丁同坐在一張會議桌上似乎極不相稱。人們都已經開始計算總統選舉之前的日子,儘管總統和共產黨人的領袖十二月份在戈斯東舉行的選舉中業已獲勝,他們還沒有正式提出候選人,但是這個問題實際上已經解決了,問題僅在於擬定一份正式聲明。三十七歲的民主黨人的領袖,總統候選人和阿連托夫的朋友也還沒有最後發表政見,但是民主黨人並沒有其他領袖,因此在會議桌上集會的實際上只有三個主要黨派的代表,他們在六月不得不為俄國君主的王位而開展鬥爭。

  男女主人的銀婚並沒有使在座的任何人感到過於激動。尤裡·卡爾洛維奇·戈爾斯特科夫不僅是百萬富翁,而且是俄國主要金融結構的無冕領袖,在西方國家的心目中,他是最有權威的俄國金融家。因此,儘管報紙和電視節目不停地重述,只有主人們自己才能恢復已經崩潰的國家經濟,從旁指望援助是很幼稚的,而西方承諾的幾十億美元並不能使政治家們睡得安穩。

  誰應該睡得安穩,人人都十分清楚,戈爾斯特科夫極不願意參與政治賭博,即使他走來,也不談什麼事情,對問題避而不答。今天來出席這次平淡的紀念會的每個人都認為,他本人必將成為筵席上的唯一佳賓,如若他知道這家人的殷勤好客,他即使在宴飲之時未事先獲得主人的支持,那也能夠琢磨透他的情緒。

  當大家聚到一起入席就座的時候,開始了一陣短暫的休息,大家都覺得絕望,在這樣一些人中竟連所謂非正式談話也無法進行。尤丁不追求任何目的,只是同情一位更年輕的幸運的同事,自然有點妒忌他,他照例舉杯,說了幾句該說的應酬話,迫使「幾個青年人」互相親吻,親熱一番。

  主人很晚才明白,入席就座的賓客盡是形形色色的,所以他懷著真實的同情看看鮑裡斯·尤丁,知道這個人極其誠摯,沒有求情的任何意圖,因為他牢牢地站穩了腳跟,所以不會去傾向任何一邊,他本人是不重視政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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