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H·列昂諾夫 > 車臣戰火之謎 | 上頁 下頁
八〇


  伊萬面前放著一盤烤乳豬。殺人兇手根本就不喜歡這個場面,但卻像著了迷似的不時看一眼油光閃亮的乳豬背,有時還咽下一點口水。裝魚子醬的高腳盤,蒙著水汽的酒瓶,還有其他菜肴,都是豐盛的筵席上必不可少的,不必細述。

  「切吧,伊萬,這是對你的勇氣的獎賞,」維爾丁說道。

  「免費的甜食是沒有的,長官。」伊萬拿起餐刀,用指頭試了試鋒刃。「你先跟我說說,這回筵席算在誰的賬上。要是我得為它付出我這張皮,那我是不同意的。上一次咱們談過,說是咱們聚在一起,我把已經過去的事情講一講。可是根本沒有談過什麼慶功宴。」

  「不喜歡乳豬,那就吃點魚子醬吧,」維爾丁笑了一笑。

  「那麼審訊完畢,等我醉醺醺地回到簡易床板上時,那裡已經準備好絞索了吧?」伊萬問道。

  殺人兇手對維爾丁的打算預言得如此準確,中校不禁吃了一驚。但他頂住了犯人的眼神,而且惱羞成怒,這種惱怒倒使他的答話顯得格外可信。

  「你來莫斯科時要是身披布袋、腳穿樹皮鞋的話,那麼你的腳上到今天還會有包腳布的印子。你自己打算等朋友睡熟了把他的褲子偷走,就以為別人也會這樣。你當我是個小孩子?我讓你喝酒,我就不會編些話讓你對付管囚室的人麼?等辦完事我再給你一瓶酒和兩百美元。回去的路上你讓民警去買點伏特加,告訴他們這錢是朋友請律師轉給你的,偵查員那人不錯,好說話。你們喝夠了回去,再招待值班員一番。你以為你是被關在伊夫堡①,這種事是頭一遭嗎?值班警官領你的聖餐,他的副手也喝上一頓,而從他們那裡回你們那個狗窩就像在囚室裡上馬桶一樣近。你怎麼啦,跟同囚室的人談過,聽說過一些什麼嗎?你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個偶然進來、呆幾天就走的公子哥兒。他們心想:這傢伙真行,連酒都能弄進來……」

  【①法國著名古堡,在馬賽港南面的海島上,歷史上為關押政治犯的地方。法國作家大仲馬的名著《基度山伯爵》中的主人公鄧蒂斯曾關押在那裡,伊夫堡因此而聞名於世。】

  維爾丁不作聲了,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舀了一勺魚子醬,隨後把酒喝下去,吃了起來。

  「你不想吃喝,隨你的便,我讓人給你端茶來。」

  拿記事本的小夥子匆匆劃拉了幾個字,說道:「夥計,說實在的,這個小小的酒宴是我的主意。我想讓你們輕鬆一下,各人從不同角度描述一下事情的經過,讓我能進入角色,有些切身感受。」

  「可是我不喝酒,見你媽的鬼!」伊萬發火了。他開始相信他能擺脫這件事活下來,慣常的平靜消失了,殺人兇手開始發抖。

  「最浪蕩的淫婦也曾經是純潔的姑娘,」鄰座那一位講起哲理來。「四十年沒喝酒,今天喝一頓不就萬事大吉麼。」

  伊萬滿心疑慮,心神不安,他知道克格勃人員是不可信的,再說這一切太令人稱心如意了,就像是一場兒戲。

  「怎麼,你這傢伙決定代替我去法庭談談嗎?」伊萬鎮靜下來,用嘲弄的眼神看了那人一眼。「你斷定法庭跟教堂一樣會寬恕罪過嗎?」

  「你自己是病人就斷定別人全都有病嗎?我在法庭受怎麼講就怎麼講,根本就沒事兒。首先,我是吸毒的,馬上要判五年。主要的是你爆炸公共汽車時我不在莫斯科。要是你想知道的話,我甚至不在俄羅斯。」他從口袋裡掏出護照。「你可以看看,出境簽證,入境簽證,一切都無可挑剔。在赫爾辛基能找到的證人足有一個混合樂隊那麼多,你那輛公共汽車在莫斯科炸得翻跟頭時,我跟那些人正在那裡喝伏特加、注射麻醉劑。我在法庭上說了什麼呢?」小夥子看了看自己的鼻尖,臉神變得完全癡呆了。「那是我的幻覺。我在電影裡見過這種爆炸……我甚至能聞到炸藥的氣味。」

  「行了,亞歷山大,隨便什麼人都會被你弄出精神病來。」維爾丁又給自己斟了一杯。伊萬把自己的杯子往前移了一下。

  「斟吧,長官。既然全俄羅斯的人都喝伏特加,我想我喝兩杯也死不了。」他像喝水似的一飲而盡,又像個內行一樣呼出一口氣,隨即解釋說:「我見過人家就是這麼喝的,一生中見過很多次,不過就像呆在舞臺底下給演員提臺詞的人一樣,自己總沒有上過台。」

  他們這才開始像常人一樣吃喝。酒過三巡,伊萬的臉色變得緋紅,話音加快,動作也變得無拘無束了。

  「你悠著點兒,伊萬,」維爾丁說,「否則,你沒有喝慣,當心暈暈乎乎的連『媽媽』都叫不出來了。」

  「那有什麼稀罕!」伊萬把一塊烤豬肉皮咬得咯吱作響。「我塞給他背囊的那個車臣人判處槍斃,這件事鬧得天翻地覆。可是在車臣殺了多少人,誰也搞不清楚。公共汽車炸翻了,五個人炸飛了,其中有兩個小孩。於是所有的人都怒氣衝天!可是五條人命算什麼,不就等於在格羅茲尼直接襲擊一間地下室麼!那兩個記者不是也被殺了麼!他們叫什麼?」

  「霍洛多夫和利斯季耶夫,」維爾丁說道。

  「就是呀!莫斯科人舉著十字架和聖像遊行,電視機幾乎都要炸開了。得了吧!隨便什麼人都值得去惋惜!只要他在電視上講講話、在報紙上寫寫文章,那他就高人一等不成?我為什麼同意幹這事兒?我是個吸血鬼麼?我不比許多人更差。已經過了好多年了,可是他們還鬧不清是誰下令毀滅格羅茲尼!這些人吃得腦滿腸肥,信口雌黃,對誰都不放在眼裡,對什麼都滿不在乎。而且一個勁地喋喋不休,說他們在追求什麼真理。讓他們自己照照鏡子,事實真相就會暴露無遺了。老年人領不到糊口的錢,他們自己則損失數十億的財富,就像硬幣從破口袋裡漏掉一樣,而且誰都不承認自己有罪過!我在莫斯科炸了一輛公共汽車,幾乎所有的人都嚇得尿褲子!可是同一輛汽車要是在布瓊諾夫斯克拆成小塊,他們會召集一個委員會,來研究該給誰多分一點兒。」

  「我自己根本不會想到搞什麼爆炸。而且我有生以來除點燃火柴以外什麼都沒有點燃過。炸藥在哪兒能弄到,我也根本不知道。暗中慫恿我的那些人並不是衛生技術員,他們要什麼有什麼。他們說,你把這個包兒塞在一個車臣人的腳下,對他說包裡有一堆破爛,裡面裝的是錢,用於神聖的事業,說完你就趕緊溜走。而且叫那車臣小夥子一定要趕緊下車,說那包包自會有人來拿。等汽車一爆炸,我們就抓住那車臣人。可是那人在車臣屬￿名門望族,法庭裡十有八九會判他死刑,這就會引起一場風波。一開始我還不同意,可是後來談到給美元,我就開始動心了。我心裡尋思:殺人的事總在發生,只是方式不同,這些人死得沒有一點價值。可是這件事我撈到的油水卻很可觀。至於良心嘛,我已經說過,房子漏水是從屋頂上漏的。要修房子讓他們先蓋屋頂,臺階離屋頂遠著哪。」

  維爾丁不時點頭表示贊同,他的搭檔則裝出記筆記的樣子。

  「亞歷山大,都聽清楚了嗎?」維爾丁問道。

  「是的,好像都清楚了。」小夥子收起鉛筆,把記事本裝進口袋。「我去那兒給他們發表這麼一篇演說,他們聽了准會發抖。我是不是再補充兩句,說某某人在競選時許過什麼願,今天我們又得到什麼呢?」

  「這好像不合適吧?」維爾丁表示懷疑,說道。

  「說吧,說吧,」伊萬擦了擦油膩膩的嘴唇。「你這夥計神態失常,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讓人家多聽聽也不妨事。」

  「伊萬,你也喝得差不多了,還得換換衣服。」維爾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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