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H·列昂諾夫 > 車臣戰火之謎 | 上頁 下頁
五三


  「你難道現在才明白?」伊萬拿起一片香腸聞了一聞,又放回盤子裡。「香腸裡有大蒜氣味。待一會兒他們問我在哪兒吃的香腸,我怎麼辯解?他們想幹些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不會跟他們一塊兒幹。假如他們要把我帶上,那麼事情明擺著,他們會下令叫我殺死值班的人,用鮮血把我跟他們捆在一起,這我可不幹。監獄和勞改營我都見過,那可不是特列季亞科夫美術館②,再進那兒去也見不到什麼新奇的東西。」

  【②在莫斯科,俄羅斯最著名的藝術中心之一,收藏十一世紀以來俄羅斯及蘇聯造型藝術作品。】

  大尉看著伊萬,心裡在盤算:把這樣一個小夥子弄到手,就可以跳出這塊窮鄉僻壤了。由於偶然原因進勞改營的人多的是,獲釋的人有的受過高等教育,有的還是副博士。可是那些人跟刑事犯罪完全不沾邊,對刑偵工作毫無用處。這小夥子個性生硬,卻不是天生的盜匪。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把他造就成一個有用的人,這樣的人並不多見。還有,他不喝酒,可見他不會為小事耗費精力。怎樣才能吸引他,讓他脫離盜竊團夥呢?主要的是,怎樣表明自己的身分呢?小夥子鄙視民警,他不會同意跟他們共事。

  出乎意料的是,所有這些問題都由伊萬·彼得羅夫自己解決了。他不時喝一口茶,吃一小片麵包,同時看著主人,那神情倒像他並不是受到招募的人選,而是自己在決定:他究竟是跟住宅的主人建立聯繫呢,還是心平氣和地分手、把這一切都忘掉。

  「照我看,您是反間諜機關的人,在這裡搜尋察看,想物色一個執行任務的合適人選。看得出您不是本地的,而是州管理局來的。人家處分了您,打發您上這兒來改正錯誤,您卻在這裡遊手好閒。這樣的篩選站根本就是傻瓜想出來的。體面人會閉著眼睛跳過去,正經八百的小偷不會停留下來,我的朋友們則是例外,咱們不談他們。我今天傍晚就離開他們,乘夜裡的火車去首都。」

  「他們不會放你走,」主人說道。

  「我去跟老耄談好,別的人不會吱聲。」

  「可是你怎麼走呢?得有錢買票呀。」

  「錢由您給我,」伊萬微微一笑,「您說個電話號碼,到了莫斯科我就打電話。尊敬的長官,您需要向上司證明您盡職盡責。您要是舉止得體,還會因為我而獲得勳章。」

  「你的臉皮可真厚!」大尉氣得喘不過氣來。

  「順便說說,我跟您談話可是彬彬有禮的。我請您去火車站給我買一張去莫斯科的臥鋪票,電話號碼您可以說一說,我記下來。這會兒快五點了,十九點以後,每個小時按整點算,七點、八點或九點,您在『藝術』電影院等我,把一個信封塞在我的茄克衫側面口袋裡。」

  「你會騙我,」大尉疑惑地嘟囔道。

  「有可能,但我勸你冒個險試一試。」伊萬挪開茶碗,起身走了出去。

  跟竊賊們攤牌進行得極為平靜。伊萬心裡明白,老耄跟同夥的爭論失敗了,他們尚未決定怎樣擺脫這個年輕的異己分子。儘管他們每個人都幹過「放血」的勾當,但誰也不願動手再幹一次。

  等他們吃飽喝足以後,伊萬突然開口說:「每個人都各有所好。諸位先生,我不屬￿你們一夥,不瞭解你們的事情,假如各位允許的話,我想悄悄離開這裡。」

  竊賊們喜歡受人尊敬,而「諸位先生」這個稱呼簡直令他們激動不已。小夥子當真一無所知,他沒有悄悄溜走,而是請求他們允許。他們用理解的目光看了看老耄,意思是說,這樣的小夥子會讓人銘記在心裡。在場的人中年紀最大的一位是個賊頭,伊萬不知道他的外號,這人的年紀五十左右,他用嘶啞的嗓音說:「你這娃娃挺有頭腦,說不定能成為一名小偷,眼下你就走自己的路吧。」他從口袋裡掏出幾張揉皺的鈔票,幾個朋友又湊了一些。「拿著,買張票還不夠,可是你准有辦法。」

  伊萬拿了錢,低低地鞠了一躬,暗自輕蔑地冷笑。他毫不懷疑竊賊們身上藏有巨額的錢。可是竊賊們為人處世跟執政黨中央委員們一樣:首先保障自己、親屬、副手、下層的書記,直至區委的女清潔工。要是還有所剩餘的話,再分給普通黨員,但不是見人有份,在溜鬚拍馬這種問題上是不能容許平均主義的:某個人給一罐成魚脊肉,另一個人給點茄汁密網魚也就過得去了。法西斯集中營裡高懸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各得其所」。他們不該把這塊牌子毀掉,應該把它運到俄羅斯來,安放在舊廣場上。

  伊萬屬￿自學成材一類人,勞改營的規矩他學得很快,因此跟「師傅」及其朋友們告別時十分友好。

  他上車以後,一眼瞥見竊賊們正在核查他是否乘車離開。他沒有上過任何專門訓練班,但他沒有向女乘務員出示車票,而是順手提起一位婦女沉甸甸的旅行箱,裝作送行的人進了車廂。

  「小傢伙挺機靈,」老耄說,「咱們不該把他放走。」

  「我見過一些告密的人比他更機靈,」賊頭答道,說著他們離開了月臺。

  伊萬到了莫斯科以後在先前兩位老太太那裡住下來,她們不住地驚歎「啊—呀呀」,謝天謝地,她們的萬涅奇卡①沒有陷入車臣那場自相殘殺的戰爭,總算四肢齊全地回來了。他對勞改營的事自然絕口不提,去民警局登了記,報了戶口,住址報的是樓底下的貯藏室,有號碼有門鈴,好歹算個房問。兩位老奶奶開始很生氣,但伊萬解釋說,戶口報在哪兒就得住哪兒,否則他別想分到正規的房間,更不用說一套住宅了。

  【①伊萬的小名。】

  三天以後伊萬撥了一個電話,號碼是他在俄羅斯地圖上沒有標明的那座小城裡,在「藝術」電影院旁邊弄到的。接電話的是個男人,聲音平靜,但未作自我介紹,只說了一句:「喂。」

  「您好,」伊萬答話後停了一下,對方沒有回答,於是他繼續說:「我在遠離文明的地方休息了將近五年。一位體面的男子在火車站交給我一個信封,並請我撥這個電話。」

  對方短暫地停了一下,伊萬聽見那邊在罵娘,隨後那男人說:「今天十五點請到我們的傳達室來,我來拿您那個信封,不過我不能作任何許諾。」

  「你們的傳達室只有精神病患者和告密者才去。況且我沒有任何事情求您。就算我沒有打這個電話。」

  伊萬·彼得羅夫可沒有上過什麼特工學校,從來沒有上過。然而天生的機靈使他領悟到,這個電話號碼的談話十有八九會錄下來。那麼電話線另一端那個傲慢的傢伙就會有人狠狠揍他一頓。

  「等一等!等一等!」對方急忙說道,「您不想上我們傳達室來?咱們另找個地方見面……您知道多爾戈魯基紀念碑吧?」

  「不行。我覺得找個住宅合適,最好是旅館房問。」

  對方呆了一呆,隨後說道:「還是十五點,在莫斯科賓館大門口,您一個人是不讓進的。」

  「好吧。講講您的模樣,我來找您。」

  伊萬提前半小時來到會面地點,他自己也不明白幹嗎要來得這麼早。他無事可幹,手裡拿著三顆釘子,裝出一個急不可待的戀人的樣子,在離賓館大門不遠的地方轉來轉去。人們在鑲鏡子的大門口進進出出,所有的人都匆匆忙忙,仿佛怕遲到一樣。人行道邊上急速駛來一些小汽車,多半是出租車,但許多外國牌子他不認識。伊萬注意觀察過往行人,留心他們的服飾,很快就學會了怎樣認出誰是外地人,甚至包括從豪華高級轎車裡出來的人。外來人中有許多人在當地是有威望的人物,到了這裡,在莫斯科,他們也竭力顯得與眾不同,走起路來不是隨隨便便,而是十分莊重,抬起下巴,目光也顯得意味深長,從來不露笑容。此外,外地來的首長愛穿寬鬆的名貴大衣,而且手上一定有公文皮包。

  伊萬發現外省達官顯貴的司機和隨從往往面露拘謹的笑容,有時互相使個眼色。有兩次他見到攝影記者和電視臺記者,他們既不跟旁人打交道,也不左顧右盼,對準目標攝完像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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