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H·列昂諾夫 > 車臣戰火之謎 | 上頁 下頁


  「你知道是誰爆炸了公共汽車嗎?」

  「不知道,可那個孩子沒罪。」沙爾瓦憂鬱地重複了一遍。

  「他是你的兒子?這不可能,他是車巨人,不是格魯吉亞人。我說的是空話,可是你從哪兒知道那小夥子無罪?」

  「他爺爺是我的朋友。爺爺也叫鐵木爾。他找到我,說這孩子沒罪。」

  要是換一個場合,古羅夫聽見這話准會笑起來。此刻他緊閉嘴唇,轉過臉去,只是為了不冷場他才問道:「為什麼你不能等到晚上再談?請求特赦的案卷在辦公廳一擱就是好幾年。」

  「今天晚上十點辯護律師要乘飛機去外地休假,我原想你需要跟他談談。」公爵的背向前彎了下來,一副絕望的神情。

  古羅夫開始可憐這個人了,他體格魁梧,頭腦聰明,一度叱吒風雲,但實際上又很天真。

  「我跟辯護律師談談吧,不過我相信,他不會告訴我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從理論上說,假如相信已經判決的犯人無罪,那就只有一種辦法救他:找出真正的兇手,證明他有罪,然後把材料交給檢查機關。」古羅夫推論一番,為的是不至冷場,聊以表示他對這個毫無指望的案件的關切而已。

  「是嗎?」公爵抬起頭來,兩眼炯炯發亮。「你找幾個朋友幹起來吧。花多少錢我們都不在乎。我們試過,想給法官一百萬,可人家不讓我們靠近法官。這個案子鬧得滿城風雨,仿佛以前沒出過人命案、爆炸案似的。」

  「你這話是多餘的,」古羅夫搖搖頭表示責備。「只要以前殺過人,就可以不分清紅皂白,混為一談嗎?頭一次抓到一個恐怖分子,人們的心情可以理解。抓到的恐怖分子是車臣人,那更是好上加好,槍斃這個敗類。反正是你們殺我們的人,我們也殺你們。」

  古羅夫靠在椅背上,點燃一支煙,然後慢悠悠地繼續說:「你一生的經歷錯綜複雜,沙爾瓦,你知道人都不喜歡認錯。可這是送上門來的,碰巧是個車臣人,慘無人道的壞蛋,殺害兒童。這就是說,我們問心無愧,我們是對的,車巨人該消滅掉。根據法院判決槍斃的無辜者不止一人,你們那個小夥子沒法挽救。」

  「跟辯護人談一談吧,求你了,列夫·伊凡諾維奇,」沙爾瓦輕聲說道,「我跟那人約好了,他等著咱們。」

  「你甚至都約好了?那好吧。」古羅夫倒了一大杯礦泉水,喝了一口,沉思起來。

  他得跟辯護人談一談,可是不論那人告訴他什麼,他作為密探都不會按這個案子。古羅夫深信這一點。即使另有重大罪證,畫出了真正的恐怖分子的圖形,這個案子還是不能辦。當然囉,可以像往常一樣去休假,去年還剩下兩周,加上法定的四十天,時間有的是。帶上斯坦尼斯拉夫,還有春季共過事的兩個精明能幹的退休偵查員。一切都可以辦到,沒有什麼不行的。過一兩天或一個月,連上帝都詛咒的親愛的民警局裡就會得知,古羅夫上校正在查找一個製造了恐怖事件的人。可是案卷裡已經有了定罪判刑的人犯。這就是說,古羅夫得了「好處」,想救出這個犯人。不用滿身潑髒水,只消仔細往他身子抹一點黑,他二十多年的工作和名聲、威望就會掃進下水道,沖得一乾二淨。對於車臣的那場大屠殺,民警局決非所有的人看法都跟他古羅夫上校一樣。許多人認為,那些「黑小子」應當好好懲罰一下。俄羅斯人不能吃任何車臣人的苦頭,要用坦克把格羅茲尼碾平,讓所有「黑皮膚」的傢伙再也不敢放肆。行了,咱們對他們熱情夠了,用不著客氣了。

  古羅夫認識一些軍官,他們就是這樣議論的。倘若他們得知他古羅夫,這個潔身自愛的白領階層、受到寵愛的貴族,竟然賣身投靠這些……其實他既不是什麼白領階層,也並未受到寵愛,倒不如說恰恰相反,是領導容忍他古羅夫,僅此而已。然而這一切都沒有意義,就像那車臣人到底炸了還是沒炸公共汽車都毫無意義一樣,反正「人民」胸有成竹,也就是說,事情就該是那樣。

  「沙爾瓦,對不起。」古羅夫把礦泉水喝完,本想說不上辯護人那兒去,看見客人眼裡凝聚的痛苦和期待的神情,便站起身來說:「我得跟瑪麗亞談談。」隨即走出廚房。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正在扣緊手提箱的瑪麗亞就平靜地說:「你去吧,這個人你必須幫他一幫。會有人來接我、幫我的,我安頓好了就給你打電話,三天以後我就到家了。」

  「謝謝你。」古羅夫吻了吻瑪麗亞的臉頰,把箱子鎖好。「告訴你的夥伴們,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帶走,只給我留一瓶白蘭地和礦泉水。」

  「你不用說,古羅夫,我知道帶什麼、留什麼。」瑪麗亞使了個調皮的眼色,來到客廳裡送男人們出門。

  辯護律師是個六十歲左右的知識分子,他接待客人時異常冷淡,甚至帶有敵意。問好時點點頭,也不伸手跟人握手,只做做手勢把他們讓進擺滿書架的昏暗的書房。房間裡一股潮氣,散發出紙張和老鼠的氣味。主人指了指幾張破舊的皮安樂椅,自己在一張堆滿公文夾和文件的大桌子邊坐下來,把打字機挪到一邊,取下沒有鏡框的眼鏡,用一小塊綠絲絨擦了起來。

  「鄙人博亞裡諾夫·伊萬·馬克西莫維奇,願為您效勞,」他戴上眼鏡。「我尚未有幸認識您,」他對古羅夫略一點頭,「而對戈奇什維利先生,我已經相當詳細地作了解釋,我已盡到了自己的義務,非常遺憾,我無力挽救當事人的性命。我們尊敬的高加索客人以為在我們這個行當裡一切都能靠金錢解決,這完全是徒勞的。」

  律師講起話來一口極為優雅的男低音,跟他的外貌形成鮮明對照。他身形瘦削,甚至瘦骨嶙峋,鷹鉤鼻,高鼻樑,沒有血色的薄嘴唇;看外貌這人說起話來嗓音本該又尖又高、不堪入耳。他那柔和深沉的男低音仿佛屬￿另外一個人。

  古羅夫欠起身來鞠了一躬,彬彬有禮地說:「請原諒我未作自我介紹。我叫古羅夫·列夫·伊凡諾維奇。」他坐下來,一隻腿蹺到另一隻腿上。「我想說明一下情況。我是沙爾瓦·達維多維奇的老熟人,一輩子都在刑事偵查部門工作,我沒有拿朋友的錢,將來也不會拿。我相信您和法庭,我之所以來訪是出於對老朋友應有的尊重。我答應他跟您見見面,我們可以像文明人那樣隨便聊聊。」

  「您想必有些問題,那就敬請詢問吧。」主人整了整圍在青筋突起的頸子上的圍巾。「我洗耳恭聽。」

  「伊萬·馬克西莫維奇,您本人相信犯人有罪嗎?」

  「在這個案子中這不是原則問題。」

  「對您來說是如此,尊敬的伊萬·馬克西莫維奇,對我來說則不是。請您務必回答。」

  「好吧。我不知道。」律師把他那皮包骨似的手指弄得咯吱作響,又用尖刻的語氣補充說:「與其說我相信,倒不如說不信。請注意,這是一種非常直覺的看法,沒有具體事實證實。沒有具體事實證明的是,那年青人犯了這個罪行。」

  「一個有經驗的人,他的直覺依據的是一定的事件,而您,伊萬·馬克西莫維奇,毫無疑問是個很有經驗的人。我能不能問一下,您的直覺依據的是什麼?是鐵木爾·揚季耶夫的所作所為和供詞嗎?」

  「在整個偵訊過程中鐵木爾只說了兩個詞:『是』和『不是』,他承認有罪。」

  沙爾瓦身軀肥大,坐在安樂椅裡顯得很擠。他默不作聲,臉上淌汗,不時用他的方格大手帕揩汗。

  「尊敬的伊萬·馬克西莫維奇,您的直覺的依據到底是什麼?」古羅夫挺喜歡主人,作為密探他不打算管這個案子,但他習慣於遇事刨根問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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