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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第十七章 扮演女英雄

  回想那混亂的幾個小時,現在我明白,雖然當時我們深陷絕望的濃霧中——至少,我和父親是如此——但一切事物都快捷而無可避免地導向一個驚人的高潮。我看不出未來發展的一點線索:床單蓋住的屍體被搬走,休謨檢察官明快地下令,在電話中和阿岡昆監獄的馬格納斯典獄長談話,計劃如何緝拿仍然在逃的嫌疑犯。我們靜默無聲地離去,回家的路上,雷恩先生一言不發。然後,第二天……一切都發生得那麼快。早上我見到了傑裡米,他和他父親在一番劇烈爭執之後,一如往常地離家前往礦場。佛西特醫生遇害的消息使得老克萊大為震驚。他有點尷尬地怪罪父親害他陷入這個困境:替兩個冤死鬼競選參議員。

  父親斷然勸他放棄競選。「沒有其它路可走了,就這樣。」他淡淡地說,「別怪我,克萊,你能怨什麼呢?打電話給記者們,如果你不介意在死人頭上落井下石,就告訴他們,你起初接受提名,只是想借機查出佛西特醫生為非作歹的證據。告訴他們實話,就這樣。也或許這並不是事實,或許你本來就很想接受這個提名……」

  「當然不是。」克萊鎖緊眉頭說。

  「那不就得了。去跟休謨碰個面,把所有證據交給他,我去找出佛西特動手腳的相關合約,然後你照我剛剛告訴你的,擬一份退選聲明給報社。休謨在沒有對手的情況下,就可以成為州參議員,而且一定會很感激你的退讓,你下半輩子將成為提耳登郡的英雄人物。」

  「這個……」

  「而我的工作,」父親有禮地接著說,「就到此為止了。我沒有交出什麼成績,所以除了一些費用之外,也沒有收任何報酬,你原先的訂金就已經夠付那些費用了。」

  「胡說,巡官!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退出他們親昵的小口角,因為管家馬莎叫我去聽電話。是傑裡米,他的聲音聽起來處於一種亢奮狀態,才聽他的第一句話,我就被傳染得全身寒毛直豎。

  「佩蒂!」他的聲音很低、很緊張,幾乎接近耳語,「你旁邊有人嗎?」

  「沒有。看在上帝份上,傑裡米,發生了什麼事?」

  「聽著,佩蒂,有件事情要你辦。我在礦場的辦公室打電話,」他急急地說,「這是緊急狀況,佩蒂,馬上趕過來,馬上!」

  「可是為什麼,傑裡米,為什麼?」我喊道。

  「別問了,開我的敞篷車過來,別告訴任何人,懂嗎?現在快來,佩蒂,看在老天分上,快來!」

  我立刻行動,摔掉話筒,整平裙子,奔上樓拿帽子和手套,又飛奔下樓,然後故作閒散地再度走上門廊,父親和伊萊修·克萊還在吵。

  「我想開傑裡米的車出去逛逛,」我隨意地說,「可以嗎?」

  他們根本沒聽到我的話,於是我趕快走進車庫,跳上傑裡米的敞篷車,像支搖晃的箭沖上車道,飛快地駛下山丘,活像後頭有一群鬼在追似的。我心頭一片空白,一心一意只想儘快趕到克萊大理石礦場。

  我確定這條六哩長的路我沒超過七分鐘就達到終點了。然後我把車開進空曠的礦場辦公室,卷起一陣煙塵,傑裡米跳上車子的踏腳板朝著我便笑,就像所有年輕小夥子碰到年輕姑娘意外來訪時的反應一樣。

  雖然我眼角看到一個意大利石匠怪怪的笑,可是傑裡米說的話一點也不傻,「好女孩,佩蒂,」他說,臉上的表情仍然不變,可是聲音卻極度壓抑,「不要露出驚訝的表情,對我笑。」我朝著他擠出一個微笑,很勉強,我非常確定。「佩蒂,我知道阿倫·得奧躲在哪裡!」

  「喔,傑裡米。」我喘著氣說。

  「噓!我告訴你……我的一個鑽床工人,相當可靠——絕對可以信得過的人,他會守口如瓶——幾分鐘之前偷偷跑來找我。中午休息時,他走進森林,想找個陰涼的地方吃午餐,就在後頭那邊半哩之遠的地方,他看見得奧躲在一個廢棄的舊棚屋裡。」

  「他確定嗎?」我壓低聲音問。

  「非常確定,他在報上看過照片。佩蒂,我們該怎麼辦?我知道你認為他是無辜的……」

  「傑裡米·克萊,」我猛然道,「他的確是無辜的,你打電話給我真是太可愛了。」他穿著落滿灰塵的工作服,看起來稚氣十足又彷徨無助,「我們去那兒,把他偷偷帶出森林,送他去……」

  我們彼此凝視良久,如同兩個嚇壞的共犯。

  傑裡米一咬牙,簡短地說:「走吧,裝得自然一點,我們去森林裡逛逛。」

  他一臉笑容扶著我跨出敞篷車,挽著我的手,捏了兩下讓我安心,然後領著我走向通往森林的路,頭彎下來在我耳邊低語。對那些看熱鬧的工人來說,就像是年輕小夥子在奉承女朋友。我格格傻笑,深情地看著他的雙眼,腦中卻是一片混亂。我們要去做的事情真是夠恐怖的了,而且我還不確定,現在仍苟延殘喘的阿倫·得奧,能不能有機會逃過坐電椅的命運……

  經過了一段彷佛永無止境的路之後,我們終於踏進森林,清涼的樹蔭罩在頭上,鼻中充滿叢樹的香氣,世界似乎離我們好遠,即使偶爾傳來的礦場爆破聲,也顯得遙遠而不真實。我們放棄偽裝的傻情人模樣,撒開大步狂奔起來,傑裡米帶路,迅捷得像個印第安人,我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

  突然間我一頭撞在他身上,他停下腳步,年輕坦白的臉上出現警戒的神色。警戒,恐懼,然後是絕望。

  接著我也聽到了,那是警鈴和狗吠聲。

  「老天!」他輕聲道,「希望很渺茫,佩蒂,他們已經憑氣味追查到他的行蹤了。」

  「太遲了。」我低低地說,心中一緊,握著他的手臂,他抓住我肩膀死命地搖,搖得我牙齒打顫。

  「該死,別在這個節骨眼給我擺出弱女子的姿態!」他忿忿地說,「來,或許還不到絕望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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