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Z的悲劇 | 上頁 下頁
二七


  「哦,她的確不肯罷休,」父親抱怨道,「但事實是,雷恩先生,我們陷入困境,不知所措了。佩蒂有個想法——該死,聽起來真像你!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

  「只要能幫得上忙的話,」雷恩先生苦澀地笑了,「我樂意效勞,我只怕這陣子自己是不中用了。」這個時候,奎西端著一張放著三明治和飲料的餐幾,腳步蹣跚地回來了。雷恩先生看著我們享用,表情恐怕是有點不耐煩。

  「可否請你們,」一等我們草草吃完,他立刻迅速地說,「從頭開始,告訴我所有的事情,不要漏掉任何細節。」

  「說吧,佩蒂,」父親歎了口氣,「上帝啊,真是歷史重演!還記得——那是什麼時候——十一年前吧?我和布魯諾第一次來到這兒,告訴你那件哈利·隆斯崔的案子嗎?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雷恩先生。」

  「要命,你就非得提醒我那些輝煌的往事不可。」老紳士喃喃道,「繼續吧,佩辛斯,我會一直看著你的嘴唇,你得一絲不漏地告訴我。」

  於是我告訴他佛西特謀殺案的一長串故事,像外科手術般精密地描述一切——包括偶發事件、證據以及對每個人物的印象。他像一尊象牙佛陀般端坐,用他的眼睛讀著我的唇。其間有幾次,他那雙奇特的眼睛閃閃發光,輕輕點頭,好似他從我的話中,聽到什麼非常重要的線索。

  說完了卡邁克爾在公路旅館的證詞之後,故事也就到此為止了。他輕快地點點頭,微笑著,躺回溫暖的草地上。當他凝視著藍天時,父親和我靜靜地坐著。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異常地沒有任何表情,我閉上眼睛歎了口氣,很想知道他的結論是什麼。我的分析有什麼過於莽撞的地方嗎?他會詢問我腦海中百般思索才得出的那個理論嗎?

  我睜開眼睛,雷恩先生已經重新坐起身來。

  「阿倫·得奧,」他沉聲道,「是無辜的。」

  「啊!」我叫了起來,「看吧,爸,現在你對你女兒有何感想?」

  「該死,我從來就沒說過他有罪,」父親抱怨道,「讓我不放心的是你推測的方式,」他迎著陽光眨了眨眼,然後注視著雷恩先生,「你覺得怎麼樣?」

  「那麼你們的結論是一樣的了,」雷恩先生喃喃道,「你讓我想起十八世紀英國辭書編纂者塞繆爾·約翰遜對詩的定義,他說詩的本質是發明——製造驚奇的發明。你是最傑出的詩人。」

  「先生,」我肅然地說,「這真是太恭維了。」

  「親愛的,如果我再年輕一些……現在告訴我,你是如何推測出阿倫·得奧是無罪的。」

  我舒適地坐在他腳邊的草地上,開始專心講述我的論點。

  「佛西特參議員的右手臂上,出現了兩個奇怪的傷痕:一個是靠近手腕上側的刀傷,另一個——根據驗屍官布爾醫生的說法,肯定不是刀傷——在前一個傷痕大約再高四英寸的地方,此外,布爾醫生還說,這兩個傷痕是在屍體被發現之前沒多久,幾乎同時形成的,既然這樁暴力命案正巧也是在不久之前發生的。因此我想,可以合理的假設,這兩個傷痕是在行兇時留下的。」

  「不錯,」老紳士低語,「是的,很合理,繼續說下去。」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讓我很困惑,兩個不同兇器造成的傷痕,怎麼可能是同時產生的?仔細想想,你會發現相當不尋常。雷恩先生,我是個多疑的女孩,我認為這一點必須先解決。」

  他笑意更深了,「佩辛斯,在你方圓一萬里之內,我絕對不敢犯任何罪。親愛的,你的判斷力真是敏銳!那麼,你有什麼結論?」

  「這個嘛,刀傷很容易解釋,根據屍體在書桌後面椅子上這個位置,很輕易就可以想像當時行兇的過程,兇手一定是站在被害者前面,或許略略偏向一側,他拿起桌上的裁紙刀刺向被害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參議員一定會出自本能地舉起右臂擋開,於是刀子擦過他的手腕,留下那個鋒利的傷口。根據事實,我只能推斷是這樣。」

  「跟照片一樣清晰,親愛的,妙啊。然後呢?另一個傷口怎麼說呢?」

  「我正要說呢。另一個傷痕不是刀傷,或至少不會是造成參議員手腕上那個鋒利傷口同樣的一把刀子。而且這第二個傷痕,是在參議員手腕被割到的同時,留在右臂上的,而且特別注意,它比刀傷要高四英寸,」我深吸一口氣,「因此,這是某種非刀片物品的鋒利邊緣所劃過的傷口,而且這個東西在兇手的手上,距離那把刀子有四英寸。」

  「好極了。」

  「也就是說,考慮到第二個傷口,我們現在可以想想,在兇手的手臂上一定有什麼邊緣鋒利的東西。那是什麼東西會出現在兇手的手臂,而且距離他持刀的手有四英寸遠?」

  老紳士較快地點點頭,「佩辛斯你的結論是什麼?」

  「女人的手鐲,」我得意洋洋地大聲宣佈,「當參議員的手腕被刀子割到的同時,劃破他裸露手臂的——還記得吧,他遇害時,襯衫袖子卷到胳膊肘上——一定是寶石或金銀絲之類的東西!」

  父親嘴裡低聲嘰咕著,而雷恩先生則一臉微笑:「我得再強調一次:太聰明了,親愛的,不過還是有瑕疵。你認為殺害參議員的是女人?不儘然。在女人手上戴手鐲的同樣位置,男人也有類似的佩帶物品……」

  我目瞪口呆,難道我搞砸了嗎?狂亂的思緒在我腦海翻騰,然後叫起來:「啊,你是說男人袖口的鏈扣?當然!我想過,不過我總直覺地認為,女人的手鐲好像更合理。」

  他搖搖頭,「危險啊,佩辛斯。別再犯這種錯了,要嚴守邏輯的可能性……所以現在我們已經推測出,兇手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他微微一笑,「或許這只是一個沒有完全理解的例子。教皇曾說,所有的意見不合,都是出自於人們無法瞭解和諧的真義。誰曉得呢?不過佩辛斯,請繼續,我被你挑起興趣了。」

  「現在,雷恩先生,無論行兇並造成那兩個傷口的兇手是男是女,有一件事情可以確定:兇手是用『左』手持刀攻擊參議員的。」

  「親愛的,你怎麼知道?」

  「道理很簡單。刀傷出現在參議員的右手腕,袖扣造成的擦傷則是在更高四英寸的手臂:也就是說,擦傷是在刀傷的『左』邊。到目前為止清楚吧?現在,如果兇手是用右手持刀,袖扣造成的擦傷就應該出現在刀傷的右邊,這一點做個簡單的測試就可以證明了。也就是說,兇手若是右手持刀,擦傷就會在偏向右邊;左手持刀,擦傷就會偏向左邊。這表示什麼呢?由於擦傷出現在刀傷的左邊,因此我的結論是,兇手是用左手行兇的,除非他倒立,而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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