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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直到星期一晚上,也就是我們訊問過阿倫·得奧兩天之後,佛西特醫生終於出現了。星期一白天平靜的過去了,父親很喪氣地告訴老克萊先生,他打算要放棄這個案子了,所有的線索都通向死胡同,沒有任何文件或記錄可以證明佛西特醫生有罪,調查到最後,還是找不到他的罪證。

  星期一吃午餐的時候,我們從伊萊修·克萊口中首次得知佛西特醫生回來的消息。

  「我的合夥人回來了,」他屏住氣宣佈,「今天早上出現的。」

  「什麼!」父親大聲吼著,「那個大猩猩凱尼恩或休謨為什麼沒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不久之前。這也就是我趕回家吃午飯的原因,佛西特從城裡打電話給我。」

  「他說什麼?他是怎麼得到消息的?他都去了哪兒?」

  克萊一臉疲倦的笑容,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好像很沮喪。他告訴我他從休謨的辦公室給我打電話。」

  「我想見見這個傢伙,」父親皺眉道,「他現在人呢?」

  「你很快就有機會了。他晚上要過來找我商量事情。我沒告訴他關於你的經歷,不過我提到你正在這兒做客。」

  晚飯之後沒多久,主角佛西特醫生來訪,他乘坐的那輛豪華轎車,被父親挖苦為「民脂民膏」,開車的司機長相很嚇人,一望即知是拳師出身,耳朵和鼻子都被打扁了。我毫不懷疑,他不單是司機,還兼任老闆的保鏢。

  佛西特個子很高,膚色蒼白,容貌酷似他死去的兄弟。不同的是有一口健康的黃牙齒,笑起來像馬,還有一簇修理齊整的黑色短須,身上透著煙草和消毒水的味道——一種有趣卻惱人的政客醫生氣味,倒是無法增加他的魅力。我想他比他的參議員兄弟年長,後來知道這個猜測沒錯。他有種很明顯令人討厭的氣質,我想這一型的人很可能成為小城裡的權謀政客。那種不愉快的印象,不禁令我想起反對派政黨領袖魯弗斯·科頓,我真替提耳登郡的善良百姓感到難過,夾在錘子和鐵砧之間飽受錘打的日子,絕對不會讓人羡慕。

  伊萊修·克萊向我們介紹時,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於是我馬上就確定了一件事:就算把全世界的黃金送給我,我也不敢跟這個紳士醫生獨處。他有一個噁心的習慣,老喜歡用舌尖舔著唇角,根據我過去跟一些討厭鬼打交道的經驗,這是男人有心懷不軌的絕對標記。而且佛西特醫生是那種連最精明的女人都難以駕馭的男人,他會毫無顧忌地占盡各種便宜。

  我告訴自己:「佩辛斯·薩姆,小心點,改變計劃吧。」

  他的眼睛盯著我像X光一般掃描完畢後,轉身又擺出一副受難家屬的震驚表情。他看起來很憔悴,克萊先生向他介紹父親是「薩姆先生」,沒有多說些什麼,那一剎那他眼光閃了一下,我感覺他似乎對父親頗有疑慮,不過有我在場,一定讓他放心不少。介紹過後,他大部分時間都朝著他的合夥人說話。

  「我和凱尼恩、休謨共度了最可怕的一天,」他說,撫了撫唇下的短須,「克萊,你不明白這件事對我的打擊有多大。謀殺!天哪,為什麼,太野蠻了……」

  「那當然,」克萊低語道,「你一直到今天早晨回來後,才知道這件事嗎?」

  「我什麼也不知道,上星期離開前,我應該先告訴你要去哪兒的,可是我做夢也沒想到——這幾天我遠離文明世界,連報紙都沒看,真是無法想像——這個叫得奧的……為什麼,他一定是瘋了!」

  「那麼你不認識他了?」父親漫不經心地問道。

  「當然不認識,我從來沒見過他。休謨把那封在喬爾書桌裡找到的信拿給我看了——喔不……」他迅速咬著嘴,眼神像閃電般四處逡巡,看來他知道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我是說,那封信是在二樓喬爾臥房的保險箱裡發現的。我嚇壞了,勒索!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我敢說,一定發生了什麼可怕的錯誤。」

  那麼他也認識芬妮·凱瑟了!我心想,那封信……他一心想的,不是得奧用鉛筆鬼畫符寫的勒索信,而是他弟弟寫給醜老太婆的那張字條。現在我覺得,他的激動不完全是裝出來的了。當然,他說話的口氣很虛偽,不過聽得出心裡的確在為某件事苦惱。他被一個鬼影子纏上了,看起來就像他正坐在達摩克利斯的懸劍下,並且眼睜睜看著那根系劍的頭髮就快斷了。

  「你一定非常難過,佛西特醫生,」我柔聲道,「我可以想像你的感受,謀殺……」我輕輕打了個寒戰,他的眼光轉移到我身上,再度審視著我,充滿了個人興趣。而且他又舔起嘴唇來了,極像通俗劇裡留著小鬍子的壞蛋。

  「謝謝你,親愛的。」他語調低沉地說。

  父親仍不死心,「這個得奧,」他皺眉道,「手上一定有你兄弟的什麼把柄。」

  看來那個鬼影子又回來了,佛西特忘記了我的存在。不難看出,那個鬼影子就是關在拘留所裡那個皮包骨的囚犯。芬妮·凱瑟當然也牽涉其中,但佛西特醫生為什麼那麼怕得奧?那個可憐蟲到底擁有什麼支配他們的力量?

  「休謨很積極。」克萊說,細眼睛研究著手上的雪茄。

  佛西特手一揮,把檢察官的話題岔到一邊,「噢,是啊,當然。休謨倒是沒惹我煩心,他只是政治理念有點小偏差罷了。這種人真是惡劣,利用別人的悲劇作為自己政治上的資本。好像是報紙上說的吧——他利用我弟弟的謀殺案,以增加他政治上的優勢,選票對他來說比謀殺還重要……不過這沒什麼,沒什麼,重要的是這件駭人的罪行。」

  「休謨似乎認為兇手就是得奧,」父親貿然開口,聽起來好像只是引述外界的流言似的。

  醫生瞪著父親,「當然!難道不是他殺的嗎?」

  父親聳聳肩,「據說是這樣,我知道的也不多。不過好像城裡也有些居民認為,得奧那個傻瓜是被設計陷害的。」

  「原來如此。」他又咬住唇,鎖緊眉頭,「我倒是沒想過。當然,你知道,我堅持正義必須得到伸張,但同時我們也不能單靠個人的直覺妨礙正義。」我覺得他的聲音簡直像在尖叫,語氣做作得活像口齒伶俐的木偶戲大師。他又說:「我會研究一下。告訴休謨……」

  我有一大堆問題幾乎衝口而出,但父親的眼神阻止了我,我只好聽命,乖乖站在一邊。

  「那麼,」佛西特醫生站了起來,「克萊先生,請容我告退。還有你,薩姆小姐,」他眼神依戀地望著我,「我希望能有幸再與你……單獨見面……」他低語著,然後捏捏我的手,不斷撫著我的手指,「你明白吧。」然後又大聲說,「真是可怕的打擊,我得回去了,還有很多瑣碎的事情……我明天早上會去礦場,克萊,我們到時候再談吧。」

  他的車子開走之後,伊萊修·克萊問父親,「好啦,巡官,你覺得我的合夥人如何?」

  「我看他是個騙子。」

  克萊歎口氣,「我原希望自己的懷疑只是多慮。真奇怪,他今天晚上跑來幹什麼,之前他在電話裡明明說,要過來找我商量事情的,現在又說明天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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