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哲瑞·雷恩的最後一案 | 上頁 下頁
六四


  「到最後……」佩辛斯開始說,鼻子不停地抖,「但是你們也看見了。我們得到結論,被害人和兇手就是賽得拉兄弟。我們認為其中一人在屋子裡殺了另一個人。但後來情況變了。上禮拜——在博物館裡——情況變了。我們當時查出廢墟裡的死者是漢涅,生還者是弟弟威廉,還有威廉不可能是謀殺夜進入屋子那兩個人當中的一個。你們記得我怎麼證明這一點的吧——用鑰匙。所以這表示我們的理論泡湯了,我們知道受害人是漢涅·賽得拉,但是不知道誰是那天晚上第一個進入屋子的人,那個綁架麥斯威爾的人,刀斧手……我一想到這點,就回想起一些淡忘的事,有些事發生時或看見當初,我沒有完全明白。但後來卻像……像一道閃電一樣清楚嚇人。」

  她把眼光投向前面的道路:「整個問題最後的癥結,就是要找出第一個進入屋子的人。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人把麥斯威爾綁起來,塞住他的嘴巴後,拿了麥斯威爾的複製鑰匙,重新回到屋內。門因為有彈簧鎖,所以自然在他後面關上。他從廚房的木箱拿出小斧頭,攻擊書房,顯然理論上,書房是最有可能藏匿他要找的文件的地方。他壓根兒不知道文件可能藏在書房的哪裡;他毫不留情地砍碎所有的東西,就是證據。首先他可能翻遍所有的書,猜想文件可能夾在其中一本書中。找不到,他就用斧頭砍開家具——鑲木板的牆面、地板等等。到了半夜,我們從時鐘的指針知道,他破壞了時鐘,我猜他認為裡面可能藏匿文件。但他完全沒有頭緒,他在書房裡找不到。在一樓其他地方也找不到。所以他上樓去威廉·賽得拉的臥房,因為那是第二個最有可能藏匿東西的地點。」

  「這些我們都知道,佩蒂。」薩姆奇怪地看著她。

  「爸,拜託……從打爛的臥房時鐘,我們知道他十二點二十四分在臥房裡。好,根據漢涅的手錶,他是十二點二十六分在屋子裡遇害——就在刀斧手破壞樓上臥房時鐘兩分鐘之後。問題是:漢涅到底是幾點進入屋子的?他得要打開門,走進書房,看見一片混亂,走到書架上方的空心牆板,拿出文件,爬下梯子,可能檢查一下文件,然後碰見兇手,掙扎之後遇害。顯然這整個過程需要的不只兩分鐘!所以漢涅進屋時,刀斧手還在屋裡。」

  「所以呢?」巡官聲音沉了下來。

  「我就要說到那裡了。」佩辛斯平靜地說著,「威廉·賽得拉上次的證詞說,漢涅想要毀掉文件。一旦漢涅在書房裡拿到文件,他會怎麼辦?立刻毀掉。用什麼方法毀掉呢?用火是最快最方便的。他一定是擦亮一根火柴,手裡拿著文件,開始把紙放在火苗上。」她歎了口氣,「當然這只是理論,於事無補,不過澄清了一個疑點。這解釋了漢涅手腕和手錶上的斧痕!因為如果就在漢涅正要把火柴湊到文件的當時,剛好被刀斧手握個正著——他想要解救文件,而不摧毀文件——情急之下,自然就攻擊漢涅,使文件免於被火毀滅。因此他像閃電似的,揮起手上的斧頭砍向漢涅的手,一刀砍在他的手腕和手錶上,迫使破壞者鬆手放掉文件和火柴。無疑的,漢涅也奮起抵抗。掙扎間,刀斧手射殺了他。整個掙扎可能起自書房,刀斧手在那裡放下斧頭,慢慢地移向走廊,我們在那裡發現漢涅的單眼鏡片,漢涅可能在那兒被射殺的……刀斧手把漢涅的屍體拖下地窖,不知道炸彈就在那裡,然後,如果在他揮砍漢涅的手腕之前,文件還沒被毀的話,他拿起文件,離開了屋子。這些揮砍和掙扎的重點是,刀斧手將不計代價——甚至肢體衝突、謀殺——保存那份文件。」

  哈姆雷特山莊座落在懸崖上方,羅威全神貫注在陡峭的道路上走著,當他純熟地和彎曲狹路角力時,佩辛斯沉默不語。忽然間,莊園出現在眼前,穿過古怪的小橋,輪胎沿著碎石路歌唱著。

  羅威皺著眉問:「即使這些都是實情,佩帶,我還是不明白到底結果是什麼。兇手的蹤跡還是和從前一樣遙遠。」

  「你這樣想嗎?」佩辛斯叫出來。她閉上眼睛,瑟縮了一下,像小孩吞煙苦藥似的,「這都很清楚了,清楚得和——原罪一樣!這人的特徵——他的特徵,高登。屋裡發生的事情暴露了他的身份!」

  兩個男人不解地看著她。他們此刻穿過大門了,徐徐駛下彎曲的車道。奎西小小的身影,肩膀上皺皮的腦袋從丁香花叢裡冒出來,眯了一下眼,然後碎成千條皺紋的笑容,招手,跳到路上。

  羅威停住車子。

  「奎西!」佩辛斯聲音僵硬,在兩個男人之間,略站起身子,「雷恩先生好嗎?」

  「你好,薩姆小姐。」奎西神情愉快,「他今天好多了,謝謝,精神好多了。巡官,我正要去寄這封信給你呢!」

  「信?」薩姆疑惑地說,「奇怪了。那就給我吧!」奎西交給他一個方形信封,他把邊緣撕開。

  「信?」佩辛斯也很茫然,又坐在兩個男人之間,瞪著藍天看,她又說了一次:「謝天謝地,他沒事。」

  巡官原來靜靜地看信,隨之他的眉宇間凹下一彎深溝,大聲念道:

  親愛的巡官:

  我相信佩辛斯已經結束恐怖的經歷回家了。我知道我的「特別聲明」會安全地把她帶回家。你在等待的時候,也許已經明白作調查的案子當中,有一些疑團可以讓你分心。

  主要的疑點,就如佩辛斯和高登指出的,當然是:為什麼一個像漢涅·賽得拉這樣明理、聰明、傅學的人,想要摧毀一份出自莎士比亞不朽之手的親筆文件呢?這文件如此希罕珍貴、無法取代。我自己想辦法解開了這謎題,現在可以告訴你答案。

  這封信是寫給漢弗萊爵士的祖先,他原來是詩人親密的朋友,作者——莎士比亞——除了告訴他懷疑自己慢慢被毒死,事實上還提到可疑的下毒的人的名字……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奇怪的世界。莎士比亞指控的人名叫漢涅·賽得拉。巡官,漢涅·賽得拉正是漢涅和威廉·賽得拉的直系祖先。

  奇怪吧?如此一來,我們才明瞭為什麼一個學者,一個滿腹經綸的人,一個誠懇有智慧的古玩家,一個驕傲的美國人,會違背教育和科學的直覺,想要隱瞞世界,甚至不惜毀掉可能成為世上最珍貴的寶藏,關於莎士比亞的知識,卡萊爾讚歎這位詩人擁有『最偉大的智慧』,班·約翰遜說他『不只是一時的,而是世世代代的』。一個三百年來受到睿智世人崇拜敬仰的人,被漢涅·賽得拉的祖先謀殺;更恐怖的是,這個先人和他的名字相同!有些人會在他的熱情裡找到一絲瘋狂,有些人不肯相信;但是祖先的驕傲和老年一樣,是無可救藥的疾病,在冷冷的火焰中兀自焚燒……威廉沒有被這種疾病傳染,他的科學精神戰勝了這些。但是他還是免不了世俗的羈絆,他要把文件據為已有,不是傳諸後人。本案中第三個人,也就是謀殺夜第一個,也是唯——一次出現的主角,願意捨棄人命,為世界保存文件。

  請告訴佩辛斯、高登和其他有興趣的人——真相很快就要公諸于世,老友——他們不用擔心文件的安全。我親自辦理,把它送回所屬的美國,在法律上成為英國的財產,精神上屬￿全世界;因為法定的所有人漢弗萊爵士已經不在人世,他沒有子嗣,財產都捐給了皇室。如果我能夠保護這件作品,巡官,我知道我的朋友會永遠記得我的好處。就像難於免俗的人的自大,即使在我生命的夕陽回照之際,我仍能為人類盡點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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