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哲瑞·雷恩的最後一案 | 上頁 下頁 | |
一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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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極了,就叫佩辛斯吧!」他們嚴肅地乾杯,兩個人的眼睛在杯緣交會,雙雙開懷大笑,被雞尾酒嗆個滿喉,「現在開始寫自傳了。我的名字叫高登·羅威,到聖誕節就滿二十八歲,我是個孤兒,我的收入微薄得可憐,我想揚基隊今年真是爛透了,我知道哈佛買下一個特棒的四分衛,還有如果我繼續看著你,我就想吻你了。」 佩辛斯的臉紅得熟透:「你是個很奇怪的年輕人。不,這不表示接受,你最好放掉我的手,隔壁桌的兩個老太太不以為然地看著你呢……天啊,我羞死了!只因為聽到『吻』,就臉紅得像小女生!你一向如此輕佻嗎?我寧願聽聽彌爾頓如何安排韻腳,或蝴蝶的品種問題。」 他看著她,笑容慢慢消失:「你真是好得不得了。」他說著,奮力攻擊他的肉排,彼此沉默了一會兒。他抬頭時,兩個人彼此嚴肅地打量對方,後來佩辛斯的眼睛先落下。 「說實話,佩蒂——真高興你讓我這樣稱呼你——這種孩子氣的粗俗是我的躲避不及的。我知道我不太聰明,我一直在社交上很笨拙。我少年時,生命裡最好的時間都獻給追求更好的教育。這些年,我一直想在文學研究界做出一些驚天動地的事。你知道我的野心非常大。」 佩辛斯輕輕地說:「野心從來不會毀掉一個年輕人。」 「謝謝你這麼寬容我,好小姐。我不是創造型的人,研究很吸引我。我想我原來應該去講生物化學或天文物理的。」 佩辛斯虔誠地專心對付沙拉。她玩弄一下青翠的菜葉:「我真的——喔,真蠢。」 他身子往前傾,握住她的手:「佩蒂,請告訴我吧!」 「羅威先生,他們在看!」佩辛斯說著,可是並沒有把手抽回。 「叫我高登。」 「高登……你傷了我。」佩辛斯淒慘地說,「喔,我知道你是開玩笑什麼的,但是,實際上,羅威先生——好吧!高登——我瞧不起大部分女人的軟弱。」 「很抱歉。」他後悔地說,「我的玩笑開得很差勁。」 「不,不是那個,高登。我自己也說了些差勁的笑話。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到底真正想做什麼,而你——」她微笑起來,「當然,聽起來很荒唐。可是我們和低等生物唯一的差異是思考的能力,我不懂為什麼女人在生理方面和男人不同,因此就被阻止培養她的腦袋。」 「被這想法恐嚇是種流行。」 「我知道,我憎惡這種流行。在碰到哲瑞·雷恩先生之前,我想我的七竅還沒完全大開。他——喔,他就讓你提升境界,他使你想要思考,想要求知。可是他還是一樣是個非常迷人的老紳士……啊,我們離了題。」她羞怯地把手抽走,眼睛誠懇地看著他,「高登,告訴我你的工作和你自己吧!我真的感興趣。」 「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他聳聳寬大的肩膀,「只是工作、吃飯、運動、睡覺。當然工作是最重要的一部分。莎士比亞有一些特別的東西吸引著我;從來沒有這樣的天才。喔,叫我覺得深刻的,不只是讚歎哈姆雷特或李爾王的觀念裡某一句話的修飾或犀利的哲學觀念,而是這個人本身。是什麼造就了他?他的秘密是什麼?他從什麼源泉擷取靈感,或許這只是他內在的一團火?我想要知道。」 「我去過斯崔弗。」佩辛斯輕輕說,「那兒有種什麼的,就在老教堂巷,斯崔弗教堂,那氣氛——」 羅威咕噥說:「我在美國呆了一年半。工作真是苦不堪言,追蹤毫不實際的線索,一半靠著想像力。結果,老天爺……」 「什麼?」佩辛斯低聲說,她的眼睛發亮。 他雙手撐住下巴:「藝術家生命最重要的時期,是他成長的那幾年。這是他熱情最熾烈的時期,他的知覺感官最活潑……然而我們對世界歷史上最偉大的詩人年少時期有何瞭解?什麼也不知道。莎士比亞的故事有一段空白,如果我們想要徹底又智慧地欣賞這位藝術家,我們必須把這段空白填滿。」他停下話,疲倦的棕色眼睛裡出現幾近惶恐的神情,「佩辛斯!」他的語氣有些失控,「我想我找對了路。我想——」他停下不語,摸索著他的香煙盒。佩辛斯僵硬地坐著。 他從背心開口掏出香煙盒,沒有打開,又喃喃說:「還言之過早,我還不確定,還沒有。」然後微笑了,「佩蒂,我們談談別的事情吧!」 她開心地歎口氣,眼睛沒有離開過他,然後對他微笑:「好啊!高登。告訴我薩森夫婦的事。」 「嗯——」他孩子氣地跌到椅背上,「實在乏善可陳。老薩森對我產生興趣,因為——就說是一種直覺吧!我想是他看中了我,他一直沒有小孩。雖然他個性有些缺點,可他確實真心熱愛英國文學。是一個很難侍候的老人家,可是他堅持資助我的研究——提攜我,讓我住進他家……後來他去世了,我還在工作。」 「那薩森太太呢?」 「天壤之別的麗迪雅。」他不以為然地說,「吝嗇鬼,這還是客氣的話。我想我不應該忘恩負義,可是她有時候真是過分。對文學愚昧無知,對丈夫珍版書籍的收藏更是什麼也不懂。我們別談她吧!她是個令人不愉快的女人。」 「就因為她無法和你討論四開書或八開書!」佩辛斯大笑,「那誰照顧薩森的收藏呢?你嗎?」 「現在你可泡在古老的歷史裡了。」羅威嘻嘻笑著說,「這顆化石的名字叫做克拉伯。你可以得到平反了!我?我親愛的小姐!我稱他為老鷹眼,他也的確目光犀利。他擔任薩森先生的圖書館員已經二十三年了。所以他對自己保管的東西防備得比老薩森還厲害。」他的臉上掠過一抹陰影,「現在他是不折不扣的大頭目了,薩森先生在遺囑裡指定克拉伯繼續主管他的收藏,以後更難接近這些東西了。」 「難道你不能在薩森的圖書館工作了嗎?」 「在嚴密的監視之下——這不是誇張之辭。克拉伯從前專門負責管書,現在也一樣。這幾個月,我就在替捐給不列顛的東西編目錄,整理一些特別的書。我的工作進度因此無法進展,可是薩森先生在遺囑裡要求做,實在沒辦法……你瞧,佩辛斯,我一定無聊透了。請你告訴我你的事情吧!」 「我?沒什麼好說的。」佩辛斯輕輕地說。 「我是正經的,佩蒂。我想你是最……喔,好!還是告訴我吧!」 「如果你堅持的話。」她摸索著皮包裡的鏡子,「我的事業可以一言以蔽之:我有點像現代守護灶神的女祭司。」 「聽起來不可輕視。」年輕人微笑說,「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我把生活獻給……某些事。」她瞥著小鏡子戳戳頭髮。 他熱切地看著她:「培養心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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