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Y的悲劇 | 上頁 下頁
六八


  「我們認為,」檢察官說,「可能有什麼不留痕跡的毒藥,或者某種注射,足以引致死亡而又不啟人疑竇。」

  「可是我兩個月前就告訴你們兩位,」雷恩和氣地回答,又投了一把麵包屑在水面上,「我已經洗手不幹了。」

  「我們知道,」趁薩姆還沒來得及吼出口,布魯諾趕快說,「但是我們忍不住覺得,你一直握有一些證據——」

  他住了口。雷恩已經把頭轉開,那溫和的笑容仍然在唇上,但是他發綠色的眸子若有所思,視而不見地望著天鵝。過了許久,他歎口氣,轉回來面對他的客人。

  「你們想的沒錯。」他說。

  薩姆從草地上扯起一把青草擲在他的大腳下。「我就知道!」他大吼,「布魯諾,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他掌握了一些東西,我們可以用來——」

  「案子已經結束了,巡官。」雷恩平靜地說。

  兩人都愣住了,薩姆把雷恩的手臂抓得那麼緊,雷恩直覺地往後縮。「結束了?」他啞著嗓子喊道,「誰?什麼?什麼時候?什麼時候,看在老天分上——上星期嗎?」

  「兩個月前就結案了。」

  一霎時,他們都沒有氣力說話。然後布魯諾大聲喘了一口氣,臉色發白;薩姆像個小孩一樣上唇不住顫抖。「你的意思是說,」最後薩姆低語道,「兩個月來,你緊閉尊口,任由兇手逍遙法外?」

  「兇手並沒有逍遙法外。」

  他們像兩具用同一個輪索拉起的傀儡戲偶,同時跳起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雷恩用悲傷至極的聲音說,「兇手已經——死了。」

  一隻天鵝拍動黑絲絨般的羽翼,水花濺到他們身上。

  「請坐下,你們兩位,」雷恩說,他們機械式地服從。「一方面來說,我很高興你們今天來此,另一方面,又不儘然。此刻,我還不知道到底告訴你們是對是錯——」

  薩姆悶吼一聲。

  「不,巡官,我不是虐待狂故意逗你,看你受折磨,」雷恩嚴肅地繼續說,「這真的是一個問題。」

  「可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啊,看在老天爺的分上?」

  布魯諾喊道。

  「因為,」雷恩說,「你們不會相信我。」

  一滴汗珠滾下巡官的鼻子,沿著他厚實的下巴墜落。

  「實在太不可思議了,」雷恩平靜地說,「如果,聽完我的話,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把我踢下水池,說我撒謊,幻想過度,精神錯亂,」——他的聲音顫抖——「和瘋狂的黑特家族一樣瘋狂,我也不會責怪你們。」

  「是露易莎·卡比安。」檢察官緩緩地說。

  雷恩凝視他的雙眸。「不是。」他回答。

  薩姆巡官把手臂往藍天一揮。「是約克·黑特,」他粗魯地說,「我早就知道。」

  「不是。」哲瑞·雷恩先生歎了口氣,轉過頭去看他的天鵝,他於再度開口之前,又撒了一把麵包到水池裡——他的聲音低沉,清晰,又無限哀傷。「不是,」他重複說,「是——傑奇。」

  似乎整個世界都靜止不動了。微風突然消逝,眼前唯一移動的事物,是緩緩遊走的天鵝,然後,從他們背後遠遠某處,傳來老奎西在亞利歐噴水池追捕金魚的歡呼,咒語才頓時破解。

  雷恩回過頭來,「你們不相信我。」他說。

  薩姆清清喉嚨,想說話,說不出,又清了一次喉嚨。

  「不,」他終於說,「我不相信你,我沒辦法——」

  「不可能,雷恩先生!」布魯諾喊道,「根本是瘋話!」

  雷恩歎氣。「如果你們的反應不是如此,你們就不正常,」他喃喃地說,「然而,在結束這席話之前,我會說服你們兩位,正是十三歲的傑奇·黑特——一個小孩,一個才要開始青春期,就這方面來說,幾乎還算是個幼兒的小夥子——三次對露易莎·卡比安下毒,打擊黑特太太的頭部使其致死,還——」

  「傑奇·黑特,」薩姆喃喃自語,「傑奇·黑特,」彷佛借著複述這個名字,他可以從整個事件領悟出一點意義,「可是,一個十三歲的小毛頭孩子,不管怎麼說,怎麼有可能編造一個那樣的計謀,又付諸行動?簡直,這——這瘋了嘛!沒有人會相信的!」

  布魯諾檢察官深思著搖頭,「不要動怒,薩姆,你太激動了,否則你應該會知道那一點的答案,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子根據一個為他準備好的犯罪大綱照章行事,並不難想像。」

  雷恩微微頷首,若有所思地盯著草地。

  巡官像只魚瀕死掙扎。「約克·黑特的大綱!」他大喊,「現在我完全懂了。我的天,正是如此!那個惡魔小鬼——我還以為是約克·黑特——以為他沒死——還試圖追一條死人線索——」他全身震動地大笑,笑聲裡夾雜著辛辣和羞愧。

  「從來就不可能是約克·黑特,」雷恩說:「無論他是死是活,當然,他還活著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因為屍身辨認並非絕對——不,兩位先生,是傑奇·黑特,而且從一開始就可能是傑奇·黑特,要我告訴你們如何——和為什麼嗎?」

  他們呆呆地點頭。哲瑞·雷恩先生往後仰身,躺在草地上,兩手交迭在頭底,向無雲的天空述說他不尋常的故事。

  「我要從,」他說,「第二次罪案調查著手——即埃米莉·黑特謀殺案。請你們謹記,一開始我並不比你們任何一個人知道得多,我沒有任何預設地踏入那塊處女地,我所見,並進而相信的,都純粹是觀察和分析的結果。現在我來給你們說明,我根據事實所做的推理——這推理讓我相信這個男孩子是所有事件的主犯,進而引導我找到約克·黑特悲劇性的大綱——

  「從一開始,這個案件就呈現不平常的困境,我們面臨的兇手實際上有一名證人,然而就表面上看來,這名證人所能提供的一切幫助,等於跟不存在一樣,一個又聾又啞又瞎的女人——一個既聽不見,也看不見,而且更錯綜複雜的是,還是一個不能說話的人。然而問題並不是全然無法克服,因為她所幸還具有其它知覺,一是味覺;二是觸覺;三是嗅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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