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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布魯諾沒理會薩姆的解嘲,「如果說德威特是有意留下信息——那不就是說他知道誰要宰他,當然,也就是說他想留下有關兇手是誰的線索不是嗎?」

  「很說得通,到此為止,」薩姆吼著,「親愛的布魯諾,這是基本推理的ABC。」

  「他媽的你少打岔。此外,從另一方面來說,」布魯諾繼續說,「有關這個惡魔符咒之事,德威特不是迷信之人,他親口告訴你他不相信這些神鬼之說,這意味著——嘿,薩姆!」

  「我懂了我懂了,」巡官靈光閃過大叫出聲,他霍地坐直身子,「你的意思是說,德威特用這個怪異的鬼手勢,告訴我們兇手是個迷信的人!哇——事情開始像回事了!這德威特真有兩把刷子,腦筋轉得就是快,在兇手扣扳機一剎那還有這種反應,真不愧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你認為雷恩想過我們現在所想的嗎?」布魯諾想了想,問。

  「雷恩?」巡官喊叫的興奮之情,一下子被水浸透澆熄了,粗粗的手指撫著大下巴,「這個嘛,現在我冷靜點來想,剛剛所說的又好像沒有那麼讓人帶勁了,天殺的怪力亂神——」布魯諾長歎一聲。

  五分鐘後,薩姆忽然沒頭沒腦地問:「喂,你知不知道有個衛傑塔托裡是個什麼鬼?」

  「被惡魔附身的人——意大利那不勒斯式的傳說吧,我想。」

  兩人又重新跌入鬱鬱的沉默之中,車子還是毫不停息地往前直奔。

  §第五景 西安格塢德威特宅

  十月十日,星期六,淩晨三時四十分。

  一輪霜月高掛,整個西安格塢還在沉睡之中,一輛大型警車開過這靜謐的田園小區,彎上一條兩排枯朽老樹的小道,兩名駕著摩托車的騎警兩旁護衛,後面,則是一輛稍小坐滿刑警的警車。

  這浩浩蕩蕩的一群直奔德威特家,在進入德威特家草坪小道前停下來。大警車下來了一幫人,包括珍·德威特、羅德、亞罕、殷波利、布魯克和哲瑞·雷恩,沒人開口講話。

  摩托車騎警熄了火,原地把車子掉了頭,跨坐在座位上懶懶地抽起煙來。從小警車沖下來的幾名刑警,則迅速圍住珍等一群人。

  「所有人一律進到屋內。」一名刑警宣佈,頗有雞毛令箭的意味,「柯爾檢察官下令每個人都不得單獨行動。」

  亞罕率先抗議,他說,他自己家就住這附近,他看不出有什麼理由非留他在德威特家跟著守夜不可。一群殘兵敗將開始喪氣地走進房子大門,雷恩則留在原地。那個官僚氣十足的刑警只搖著頭,另一名刑警不懷好意地走到亞罕身旁,亞罕聳聳肩,秀才遇到兵似地只好尾隨眾人而去;雷恩帶著和煦的微笑,順著暗夜的走道跟在亞罕身後,刑警們殿后,老實說,腳步也懶洋洋的。

  來開門的是衣冠不整的管家喬肯斯,有點不知所措地瞪著這群三更半夜擁上門的大隊人馬,但沒人開口解答他的疑惑。在刑警毫不容情的驅趕下,這群人默默走入寬敞的殖民時代風格的起居室,帶著一臉疲憊絕望的神色各自跌坐在椅子上。喬肯斯,一隻手還扣著扣子,用另一隻手開亮燈,雷恩放鬆地歎了口氣,跟著坐下來,依然緊握著他的怪手杖,目光炯炯看著在場的眾人。

  不安的喬肯斯徘徊在珍的跟前。這年輕的受傷女郎坐在一張長沙發上,倚在男友羅德臂膀中,老管家囁嚅地開口,「德威特小姐,我……我能不能請問……」珍低聲應著,「什麼?」由於她的聲音非常不尋常,老管家怯懦地後退了一步,但還是鼓起勇氣問了,「發生什麼事了?這些人——我知道我不該問,但德威特先生他人呢?」

  羅德粗暴地說:「喬肯斯,你閃一邊去。」

  女郎卻清晰地回答:「他死了,喬肯斯,死了。」

  喬肯斯的老臉刷地灰暗下來,他彷佛才迎進一個客人般,停格在一個彎腰的動作上。

  跟著,他迷惑的眼睛掃視著,彷佛要證實這個晴天霹靂是不是真的,但他所看到的,只是避開的臉孔和呆滯的眼睛,彷佛所有人的情感已被晚上這樁冷血的謀殺事件給吸幹了。

  良久,喬肯斯一語不發,轉身退了下去。

  一名刑警跳出來擋住他的路,「德威特太太人在哪兒?」

  喬肯斯看著他,眼神空洞得可怕,「德威特太太?德威特太太?」

  「是啊,嘿,快說她……她在哪兒?」

  喬肯斯依然如行屍走肉,僵僵地回答:「我想是在樓上睡覺,先生。」

  「整個晚上都待在樓上嗎?」

  「不,先生,不,先生,不是那樣。」

  「那她去哪裡?」

  「先生,我不知道。」

  「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回來時,我已經睡了,她忘了帶鑰匙,所以按門鈴把我弄醒了去開門。」

  「哦,那是幾時的事?」

  「先生,我想是一個半小時前的事。」

  「確實時間不知道嗎?」

  「不知道,先生。」

  「你等等,」刑警轉向珍·德威特,在刑警和喬肯斯對話當兒,這個年輕的女郎已坐直起來,極其熱切地仔細聽著,刑警被她臉上的古怪神色弄得很疑惑,他想說得殷勤熱情些,但做得很笨拙,「我認為……小姐,是不是應該由你來把德威特先生的噩耗跟德威特太太講呢?她終歸得知道這不幸的消息,而且,柯爾檢察官下命令,要我們立刻通知德威特太太。」

  「要我跟她講?」珍的腦袋往後一仰,跟著她狂笑起來,「我跟她講?」一旁的羅德溫柔地搖搖頭,在她耳邊輕聲勸著;珍眼中的熾烈火焰熄了下來,她一激靈,戰慄著,近乎喃喃自語,她說:「喬肯斯,你去請德威特太太下樓來。」

  那名刑警聞言,急急說,「沒關係沒關係,我來叫她,呃,你……就帶我到房間吧。」

  喬肯斯殭屍般離開起居室,後面跟著那名刑警。現場沒人開口說話,亞罕起身踱著方步,殷波利外套仍沒脫下來,而且似乎裹得更緊了。

  「我想,」雷恩體貼地說,「把火爐點上是否會好些?」

  亞罕仍直挺挺如根棒子般站著,環視著整個房間,忽然,打了一個寒顫,彷佛這一刻才感覺到凜冽的清晨寒意。他眼中流露出於事無補的絕望神色,遲疑了一下,走到壁爐邊,跪下來,伸出顫抖的手試著點燃爐火。好一會兒,那一小堆圓木頭畢剝一聲,火花閃閃映在牆上。直到完全確定爐火已熊熊燒開來,亞罕才站起來,拍拍膝上的灰塵,又開始踱他的方步。殷波利脫掉外套,而埋在遠遠角落邊大椅子裡的律師布魯克,也把椅子移到火邊來。

  突然,眾人不約而同抬起頭來,有某種輕微聲音穿過走道和溫暖的空氣一起傳了進來,每個人抬頭的樣子都很僵硬不自然——好奇的注視,等待即將發生的事,宛若一座座雕像。一會兒,德威特太太無聲滑過起居室來,後頭跟著那名刑警以及仍茫然如行屍的喬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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