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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當萊曼再次大步上前準備傳喚證人,旁觀席上的群眾全緊張地傾身向前,交頭接耳的嗡嗡聲四起。在場的新聞記者奮筆疾書地記錄著,法警聲嘶力竭地要求現場保持肅靜,布魯諾則環視著整個法庭,好像想找到某個人似的。

  萊曼,鎮靜而且信心勃勃,傳喚墨裡斯醫生上證人席。這位證券交易俱樂部的醫生,是個長一張苦行僧侶臉孔的中年男子,他緩步就位,宣了誓,報了全名霍夫·墨裡斯以及他的住址,這才坐上證人席的椅上。

  「你是一位醫生嗎?」

  「是的。」

  「在哪裡工作。」

  「我是證券交易俱樂部的專職醫生,也在貝利悠醫院兼職。」

  「醫生,你成為有執照的執業醫生有多久了?」

  「從我拿到本州島的醫師執照,已整整二十一個年頭了。」

  「你認得被告嗎?」

  「是的,我認識他十年了,那時他剛加入俱樂部成為會員。」

  「相信你也聽到剛才其它證人的陳述,有關九月十一日當天晚上德威特先生在證券交易俱樂部的健身房割傷手指的情況。以你身為該俱樂部醫生的立場和專業知識,你是否同意,到此為止,這些證詞的每一個細節?」

  「我同意。」

  「在被告拒絕包紮後,你為何提醒他得小心他手指上的傷口呢?」

  「因為傷口剛剛癒合,食指做任何瞬間的彎曲動作,都會導致傷口迸裂,尤其是這道傷口貫穿食指的上兩節,並不容易保持不動。舉例來說,星期二當天晚上,你只要很平常的蜷起手來,就可能會扯動患部,將剛剛才結成的傷疤裂開來。」

  「因此,基於醫生的專業知識,你才建議得把傷口包紮起來是嗎?」

  「是的,而且那個部位容易接觸到其它物品,包紮起來,就算傷口再度裂開,至少也能防止細菌侵入感染。」

  「非常好,墨裡斯醫生,」萊曼話接得很快,「現在,你也聽了前面證人的證詞,描述了在船上欄杆處患部和傷疤的情況,若情形如薩姆巡官做證時所說的,那有沒有可能,這個傷口會再度裂開?時間是,我們這麼估算好了,就在薩姆巡官所看到的十五分鐘前,墨裡斯醫生,你的專業看法認為可不可能?」

  「你是說,在薩姆巡官看見那傷口前的十五分鐘時間內,這傷口曾再裂開,而在十五分鐘內又恢復成薩姆巡官看到並論述的那個樣子是嗎?」

  「是的。」

  醫生斷然地說:「絕不可能。」

  「為什麼?」

  「就算再度裂開的時間是一小時前,也無法恢復成薩姆巡官所描述的那個樣子——結成痂,沒任何裂口,整個傷結成一整片,而且幹硬的狀態,這不可能。」

  「也就是說,從薩姆巡官剛才的證詞來看,你的看法是,從你在俱樂部診療這個傷口,到稍後被告在渡輪上抓門不慎弄傷這段時間內,這個傷口不可能裂開過是嗎?」

  布魯諾這會兒暴烈地提出抗議,與此同時,墨裡斯醫生毫無商量餘地地回答,「是的。」跟著法庭內議論之聲四起。萊曼帶著深沉意味地看著陪審團,發現所有的陪審員也同樣熱切交頭接耳起來,萊曼極其得意地會心笑起來。

  「墨裡斯醫生,我再問你,薩姆巡官靠在甲板欄杆時所看到的傷疤情形,有沒有可能,在那幾分鐘前,被告曾抓住,而且舉起一個重達二百鎊的物品,推過欄杆,或甚至擲過欄杆,把它扔到兩英尺半外的河裡,而不使傷口裂開來呢?可不可能?」

  布魯諾再度跳起來,氣急敗壞的,出了一頭汗,他用他肺活量的極限提出抗議,無奈又遭格林法官駁回,格林裁定這樣的專業意見,對於被告的辯護關係重大。

  墨裡斯醫生說:「絕不可能,他絕不可能做到你所說的事,還能保持傷口的完整。」

  勝利的笑容湧現在萊曼臉上,萊曼說:「布魯諾先生,該你進行盤問了。」

  法庭又再次騷動起來,布魯諾死死咬著下唇,陰冷地看著證人席上的醫生。跟著,他在證人席前來回踱著步,像頭關在籠子裡的動物。

  「墨裡斯醫生!」格林法官法槌一敲要法庭肅靜,布魯諾則停住,一直等到四周安靜下來才說,「墨裡斯醫生,在宣過誓的情形之下,你方才借著你的專業知識和經驗,證明被告的傷口若是如同前一名證人所描述的情況,被告不可能使用他的右手,將一件二百磅重的物品扔過欄杆,而不扯裂傷口——」萊曼不慌不忙地起身,「抗議,法官大人,控方這個問題和證人剛才表示肯定的問題有出入,辯方剛剛的問題是,除了欄杆之外,還包括欄杆外延伸出去兩英尺半的默霍克號頂層甲板。」

  「檢察官先生,請修正你的問題。」格林法官說。

  布魯諾只好照做。

  墨裡斯醫生鎮靜地回答:「沒錯,我的答案是『不可能』,我以我的名譽做擔保。」

  已坐回辯護席的萊曼,低聲對布魯克說,「可憐的老布魯諾,我從沒看過他如此狼狽,你可以想像,再這樣下去他會帶給陪審團什麼樣的印象!」

  但布魯諾倒沒糾纏在這個泥淖裡,他改口問道,「醫生,你所說的扯裂傷口,指的是他哪只手?」

  「當然是他手指受傷那只手,右手。」

  「但如果被告用的是左手來做這些事,他右手的傷口會裂開嗎?」

  「當然不會,他如不用右手,自然不至於扯裂傷口。」

  布魯諾深深地看了陪審團一眼,彷佛在說,「這不說結了,你們都聽到了,前面嘰哩呱啦這一大堆根本毫無意義可言,不必去理會,德威特可以用左手做這些事。」布魯諾帶著頗曖昧的笑容回座。墨裡斯醫生也正要退出證人席,但萊曼卻請求再次詢問證人,於是,醫生又坐了下來,他眼神閃過一抹有趣的神采。

  「墨裡斯醫生,你剛剛也聽到了,檢察官暗示被告是用左手來處置被害人的屍體,以你的專業意見,被告究竟可不可能,只用左手同時在右手受傷不自由的狀態之下,舉起查爾斯·伍德重達二百磅的無知覺身軀,推過或擲過欄杆,讓它落到兩英尺半之外的河裡去?」

  「不可能。」

  「為什麼?」

  「我以診療醫師的身份認得被告多年,我非常清楚,他是個慣用右手的人。這樣的人,通常左手的力氣很有限;德威特先生的個頭很瘦小,體重只有一百一十五磅而已;從體能方面來說,他是很弱小的。基於這樣的事實,我的看法是,一個重一百一十五磅的人,只用一隻手,而且是較沒力氣的左手,像你所說的一樣如此處置一具重達二百磅的屍體,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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