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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德威特武裝起那瘦小的身體,濃厚的鬍鬚顫動著,「在我回答你問題前,薩姆巡官,請你告訴我,你有什麼權力查問我的行蹤?」

  「別找我們碴,德威特先生。」布魯諾也語氣不善。

  德威特眨了一下眼,眼睛掙扎著看向雷恩,但這老演員回以一個平淡無味的表情,不支持,也不落井下石。德威特無奈地一聳肩,再次正面對著薩姆,「好極了,我搭十一點半那班。」

  「十一點半那班?為什麼你今天會搞這麼晚才回家?」

  「我晚上待在俱樂部裡,下城那裡的交易所俱樂部,在船上碰到你時,我不是都告訴過你了嗎?」

  「沒錯沒錯,你都講過,」薩姆往嘴裡塞了根煙,「我再問你,在十分鐘的渡河航程中,你有沒有到過頂層的乘客甲板?」

  德威特咬著唇,「我又有嫌疑了是嗎?薩姆巡官,答案是沒有。」

  「在船上曾看到售票員伍德嗎?」

  「答案還是沒有。」

  「如果你碰到他,認得出他來嗎?」

  「應該認得,我在越區電車上看過他不少次,況且,上次隆斯崔被殺案中我對這個人印象很深刻,但我保證,今晚我絕對沒見過他。」

  薩姆掏出一盒紙包的火柴來,取出一根,劃亮,慢慢地點燃香煙,「在電車上你見過伍德不少次,有沒有跟他講過話呢?」

  「親愛的巡官大人——」德威特看上去給逗樂了。

  「有,或者沒有?」

  「當然是,沒有。」

  「也就是說,你認得他,但是從未和他講過話,而且今晚也沒見過他——很好,德威特,我再問你,我才剛上船那會兒,你正要下船,你當時一定知道發生了意外事故,為什麼你完全不會好奇,想耽擱幾分鐘看看出了什麼事?」

  笑容從德威特嘴角隱去了,他的臉開始硬起來,難看起來,「沒什麼,我累了,想早點回家去。」

  「累了想早點回家,」薩姆的怒氣爆了開來,「真是個天賜的好理由——德威特,你抽煙嗎?」

  德威特睜大眼,「抽煙?」他生氣地重複了一次,轉向布魯諾,「布魯諾先生,」他叫了起來,「白癡一樣嘛,我一定得忍受這種低能的盤問嗎?」

  布魯諾冷若冰霜地說:「請回答問題。」又一次,德威特看向雷恩,也再一次地,德威特似乎只能孤軍奮戰。

  「沒有錯,我抽煙,」他一字一字地說——在他不耐煩的眼皮底下,卻也隱含著某種恐懼——「沒有錯。」

  「紙煙嗎?」

  「不,我抽雪茄。」

  「現在帶在身上嗎?」

  德威特一言不發掏著外套的內層口袋,拿出一個昂貴的真皮雪茄盒,盒上有燙金的姓名縮寫,他交給薩姆,薩姆打開盒蓋,裡面放著三根雪茄,薩姆拿出一根,仔細端詳,雪茄中部的金帶子上,也有J.O.Dew,的姓名縮寫。「訂做的是吧?」

  「是的,向哈瓦那的胡恩格斯訂做的。」

  「帶子也是?」

  「當然。」

  「帶子是在胡恩格斯那兒裝好送過來的嗎?」薩姆追究到底。

  「哦,拜託,」德威特攤明瞭說,「盡是這種蠢問題。到底你想怎麼樣?巡官大人,你腦袋裡就只裝著這些陰毒而愚蠢的玩意兒嗎?沒錯,雪茄上的帶子也是在胡恩格斯裝的,再放進盒子裡,送上船運來給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我能不能也問個問題呢,你知道這些究竟要幹嘛?」

  薩姆沒理德威特,擅自把雪茄放回盒子,放進自己衣服的大口袋裡。德威特眼看著這個荒唐的公然侵佔行為,整張臉一片陰鬱,只反抗性地挺直身體,一言不發。

  「還有一個問題,德威特,」薩姆改以一種全世界最和藹的態度問,「你送過這種雪茄給伍德售票員嗎,電車上或隨便哪個地方?」

  「哦……原來如此,」德威特不緊不慢地說,「現在我明白了。」沒人接話,薩姆像老虎盯著獵物般看著德威特。

  「對我的詢問到此為止是嗎?」德威特壓著脾氣繼續說,「將軍死棋了,嗯?巡官大人?你下了盤聰明的好棋,沒有,我從沒給過伍德雪茄,車上沒有,也沒在其它什麼地方。」

  「這太棒了,德威特,而且非常有意思,」薩姆開懷地輕笑著,「因為,我剛在屍體的背心口袋,也找到一根你這種特製的、帶子上同樣印著你姓名縮寫的雪茄!」

  德威特傻眼了,隨即痛苦無比地一直點著頭,彷佛他已預見了這個結果,他張開嘴,沒說出話又閉上,再張開,極其蒼涼地說:「我猜,接下來,我會以謀殺這個人的罪名遭到逮捕是吧?」說完這句話他開始笑起來——老人那種嘶啞而且難堪的怪笑。「我想,這不是做夢吧?」「一根我的雪茄在被殺的人身上!」他無力地跌坐在身邊的椅子上。

  布魯諾鄭重地告訴他,「沒人說要逮捕你,德威特先生——」這時,門口忽然湧來一大群人,領頭的身穿水上警察艇長制服,布魯諾停住談話,用眼神跟那艇長示個意,艇長點頭離去。

  「大夥兒都進來吧。」薩姆愉快地招呼著。

  這群人怯怯地全進來了,其中一人正是那愛爾蘭司機,派屈克·吉尼斯,隆斯崔被殺時開那班電車的;第二個是細瘦的老人,衣衫很破舊,頭上戴一頂鴨舌帽,他說他是彼得·希克斯,在紐約渡口工作;第三個是看起來一身風霜的電車稽查,他說,他隸屬于越區電車的終站,地點是四十二街底,正好在渡船口出來那兒。

  在他們身後則是好幾位刑警,皮波第副組長是其中一位,達菲警官則在皮波第後面,露出他那又寬又圓的肩膀來。所有人的眼睛立刻被帆布上的屍體給吸過去了。

  吉尼斯只看了伍德的屍身一眼,痙攣地咽了下口水,馬上嚇得轉過頭去,搖搖晃晃好像隨時會昏倒。

  「吉尼斯,你要不要認真辨認一下死者?」布魯諾問。

  吉尼斯說:「老天爺,你看他的頭——是查爾斯·伍德,是他。」

  吉尼斯伸出一支顫抖的手指,指著屍體左腳,由於在木樁和堅硬的碼頭岸邊不斷摩擦撞擊,屍體的褲管已爛得不成個樣,左腳的部分除鞋襪還在,其它的部位已完全裸露出來,可以清楚瞧見一道很長的傷疤,扭曲而且十分猙獰,一直蜿蜒下來到鞋子裡——如今,在死去的皮膚上,這道傷疤呈現出觸目驚心的青灰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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