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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早上十點鐘,萊特一家人邊笑著拆閱卡片,邊嚼著心形盒裝糖果時,警察局長達金帶著巡警查爾斯·布雷迪重返山丘道460號,兩人向巡警迪克·戈賓點點頭,然後巡警迪克·戈賓反身去敲前門。沒有人來應門,三人便自行人內。

  他們發現吉姆·海特躺在起居室沙發上打鼾,四周是淩亂的煙蒂、髒杯子、幾個半空的威士忌酒瓶。達金搖搖他,動作並不粗魯。

  最後,吉姆終於出聲,兩眼滿布紅色血絲。

  「哦?」

  「吉姆·海特,」達金說,手持一張藍底的紙,「我以——企圖謀殺諾拉·萊特·海特及謀殺羅斯瑪麗·海特的罪名——逮捕你。」

  吉姆仿佛看不清面前的東西,兩眼骨碌骨碌直轉。然後,一臉漲紅,大聲喊道:「不!」

  「最好別惹麻煩,跟我們走,」達金說。

  說完,他解脫似地快步走出去。

  稍後,查爾斯.佈雷斯在法院對記者們說:「海特似乎累垮了,沒見過這樣的嫌疑犯。你可以看到那傢伙好像什麼奇妙的裝置散了架,成了一片一片的。我對迪克·戈賓說:『迪克,你最好扶著他,不然他就要散了,』可是吉姆·海特推了一下迪克。如果不是看他開始大笑,我差點就要詛咒他了——他真的是全垮了!但他竟然說——當時他正在大笑,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而且,讓我告訴各位,他那一身酒昧,臭得可以叫你們立刻滾開——他說:『別告訴我太太。』說完便乖乖地安靜地跟我們走了。一個因謀殺嫌疑被捕的人說這種話,豈不是怪事?『別告訴我太太。』這個人面對謀殺逮捕時,還顧慮他太太的情緒!無論如何,這種事誰能不對她說?『別告訴我太太』!告訴你們,那傢伙是個瘋子。」

  巡警戈賓只說:「各位,我的姓是G-O-b-b-i-n,對,沒錯。嘿,等報紙登出來,我的孩子准會覺得很過癮!」

  §第十九章 兩個世界的戰爭

  伊利諾斯州芝加哥市報業公會大樓新聞特寫報業集團

  鮑裡斯·康內耳先生 啟

  親愛的鮑裡斯:

  關於那件熱點新聞,此信該讓你像喝了麻醉藥酒一樣興奮;不過,你那著名的新聞鼻子,可能早已被我的「記者」同行們迄今從萊特鎮扔回去的成噸的垃圾誤導了。

  我相信吉姆·海特是無辜的,而且我會繼續在我的專欄上這樣說,直到專欄被取消為止。我天真地相信,一個人尚未被證明有罪以前,就是無辜的。那些聰明伶俐的小子和丫頭,被編輯大爺們派來此地,為了替偉大的美國民眾準備一道娛樂好菜,早已判了吉姆·海特死罪。但總得有人維護原則,因此,我中選了——最高得票數:一票。此時,萊特鎮氣氛污濁,鎮民什麼也不談,只談純粹的法西斯主義。等著看他們選出一個「無偏見」的陪審團,一定「趣味無窮」。

  為瞭解眼前事況,你必須瞭解,才不過兩個月前,約翰·F.和荷米歐妮·萊特夫婦還高居這個社區的家神和守護神地位;而今,夫妻倆和三個漂亮的女兒已經變成賤民,而且每個人爭著撿第一塊石頭打他們。過去萊特一家人那一群「仰慕者」和「朋友」,如今一直在他們身上尋找軟弱處,以便插上一刀——而此刻他們正在戮刺當中!你知道的,我已差不多看遍了人類卑鄙、惡毒和冥頒不靈的千奇百怪花樣,但眼下萊特鎮這一幕,仍然夠我受的。

  這是兩個世界的戰爭。正派的這個小世界,除了膽量和士氣,在武力裝備、人數和其他各方面,都遠遠不及敵方。萊特家族有少數幾個真正的朋友仍固守在旁:埃力·馬丁法官、米洛·威洛比醫生、一位名叫埃勒裡·史密斯的訪問作家(聽說過他嗎?我沒有聽過!),這些人合力打一場宣傳戰。萊特一家人真了不起——就每件事而言都是如此。他們堅定支持吉姆·海特,連脫離家庭多年的洛拉·萊特也搬回家來——或者至少說,她經常在這邊。他們不僅為諾拉的丈夫而戰,也為尚未出世的小孩而戰,且不論我每天為我的「公眾」寫的那些拙劣作品,我仍然相信人對人之間一些基本的善意,而那個版中的小孩是有能力發出強大聲音的!

  告訴你,我今天去鎮法院大樓的四室看吉姆,並對他說:「吉姆,你知道你太太快生小孩了嗎?」他聽了就坐在囚室床鋪上大聲哭喊起來,好像我朝一個女人不該去碰的部位痛擊了他一拳。

  我還沒能見到諾拉(我是指吉姆被捕以後),不過,這一兩天內,我或許可以獲得威洛比醫生的同意去見她。諾拉崩潰了,而且除了家人以外,無法見客。設身處地,換了是你,你會怎麼樣?那麼,假如她全力支持吉姆——一個被大家猜測企圖謀害她的男人——那就表示,其中真的有值得戰鬥之處。

  鮑裡斯,我知道寫這封信是浪費時間和紙張,因為你的血液成分裡,其中九成是波旁威士忌,另一成是俱樂部汽水,因此,這封信肯定是我最後一

  次向你「解釋」。此後,你如果想知道萊特鎮謀殺害的進展,請看我的專欄。而你如果在合約到期之前卑鄙地毀約,我會控告新聞特寫報業集團,而

  且會一直告到消滅掉集團的一切,只剩下你酒紅色雙唇後面的昂貴的假牙橋為止。

  羅貝塔·羅伯茨 謹上

  1941年2月17日

  羅貝塔·羅伯茨不十分清楚事實。吉姆被捕後第二天,荷米歐妮召集了一個應戰會議。她關了樓上客廳的門時,面露堅決之色。那天是星期日,時間是全家人剛從教堂回來——事情發生以來,荷米歐妮堅持他們仍然照舊上教堂。現在,全家人去教堂經歷嚴酷考驗回來,個個面露疲色。

  「現在,」荷米歐妮開始說,「問題是,我們要怎麼做。」

  「米洛,」荷米歐妮拉起威洛比醫生胖胖的大手。「我希望你告訴我們事實——諾拉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荷米歐妮,她有病在身,病得很重。」

  「這樣還不夠,米洛!到底病得多重?」

  威洛比醫生把視線移開。

  「很難說,她的神經質、激動程度和驚慌狀態都顯得很危險,而懷孕對這些情形自然不會有幫助。吉姆已經被捕,想想看這個災難考驗——她必須平靜下來才行。光靠醫藥是不夠的,但如果她的精神狀態能回復到正常——」

  荷米歐妮心不在焉地拍著他的手。

  「既然這樣,我們要怎麼做就很清楚了。」

  「我看諾拉那麼虛弱的樣子——」約翰·F.絕望地說,「等於又回復到以前那種情形了。我們要怎麼…」

  「約翰,有一個辦法,」荷米歐妮堅定地說,「我們全部支持吉姆,為他奮戰!」

  「在他毀了諾拉的生活之後,還支持他?」約翰·F.大叫,「從他到萊特鎮那天起,一直帶來厄運!」

  「約翰,」荷米歐妮的聲音內含剛毅:「諾拉希望這樣;而且更重要的是,為了她的健康著想,也必須這樣。所以結論就是,我們必須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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