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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對。有人偷偷把信插進郵袋或己經分揀過的信堆中,可能是住處的,也可能是辦公室的。」埃勒裡把香煙頭兒扔進一個價值大概相當於他全部銀行存款的羅亞爾·塞夫勒瓷盤中,「什麼人呢?辦事員?秘書?僕人?警衛?工廠工人?賣苦力的?如果是這類角色,總理大臣根本沒必要特地跑到紐約,還造訪華盛頓,聘請外人來過問此事。這工作完全可以由斯普林上校負責的部門在兩小時內辦妥。」

  「所以,只能得出什麼結論呢……」埃勒裡抬眼望著父親,「是更大些的角色,爸。」

  但警官搖了搖頭:「如果這那樣,本迪戈更不可能叫外人來介入。」

  「是這樣。」

  「是這樣?可你剛才說……」

  「我是說了,但可能說對了,也可能說錯了。我也沒有把握。事實上,」埃勒裡煩躁地又點上一支香煙,「我心裡也是一團亂麻。」

  這時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埃勒裡探身去接時,差點兒沒把他父親撞倒。是埃布爾·本迪戈平靜的聲音,說他非常抱歉,但他的兄王今晚要處理一些麻煩事,從他以往的經驗來判斷,一時半會兒還結束不了。最後,埃布爾用略帶鼻音的聲音探問,他們父子是否在意獨自用餐……

  「當然不在意,本迪戈先生,但我們更急於展開調查。」

  「最好等明天。」那邊用一種醫生安慰心焦的病人的語調說。

  「那我們就在屋裡等著聽你的電話嗎?」

  「噢,不,奎因先生,你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隨時都可以找到你們的。」也許是為了遮掩最後這句話中不經意帶出的淩人盛氣,總理大臣急忙說了一聲「晚安」,掛斷了電話。

  晚飯是在他們的套間裡開的。一位用膳總管和三位僕人,在自稱是住宅廚師長的冷眼旁觀下,把飯菜從保溫設備中一樣一樣地送上,沒有人多說一句話。

  這頓飯像是在墳墓裡吃的,奎因父子也沒心思偶爾活躍一下氣氛。他們一言不發地吃著,吃下去後就再也想不起吃下去的是什麼,只記得很豐富,很乾淨,很有法國味道,而且還很講究視覺效果。

  再後來,因為也沒有別的事可做,靜坐無趣,所以,乾脆上床睡覺。

  轉天早晨沒有接到埃布爾·本迪戈的通知,電話也沒打來。所以早餐後,埃勒裡決定在住宅區轉一轉。

  而警官的火氣有增無減:「我要瞭解一下他們想讓我跑多遠的路。你推側一下這裡的皇家車庫在什麼地方?」

  「車庫?」

  「我要借一輛車。」

  他出去了,就那麼繃著臉,埃勒裡直到下午就再沒見到他。

  埃勒裡獨自在有五個側樓的建築中巡行。認地方就用去了他半天時間。這確實是在認地方,他倒是想多認識幾個人,但行程中一個本迪戈家族的人也沒碰到,有數的幾個穿號衣的僕人和地位不太高的管理人員都奇怪地對他採取不理不睬的態度。

  他只被擋了一次駕,那是在主樓的頂層。這裡有穿制服的武裝警衛,他們中的小頭目非常有禮貌地不予通融。

  「這裡是家庭成員個人的起居處,先生。除非有特別許可不能入內。」

  「噢,當然,我不會貿然闖入什麼人的浴室,但從埃布爾·本迪戈先生處得知,我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我沒有接到命令說准許你到這一層來,奎因先生。」

  所以埃勒裡只得乖乖地又回到下面。

  他參觀了貴賓廳、大舞廳、沙龍、接待室、紀念品珍藏室、畫廊、廚房、酒窖、僕人們的住處,儲物間甚至盥洗室。

  用橡木和真皮裝成的圖書室裡有不下兩萬卷藏書,全都用黑色的高級摩洛哥皮包上封面,蓋著兩球一冠的標誌,盾徽本身是金色的。這麼多原封皮已經缺失的珍本書整整齊齊地排到在一起,令埃勒裡展驚不已。他抽出來翻看的幾本基本上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快到晌午的時候,埃勒裡信步走進音樂沙龍,這裡面的大舞臺能容下一支交響樂隊。舞臺中央是一架金光閃閃的大三角鋼琴。想知道這件最大的樂器音準不准,埃勒裡登上舞臺,打開鋼琴的鍵盤蓋,在中音c上按了一下。回答他的是咣當當一聲響,根本不是這種樂器應該發出的聲響。

  他又試了一下中音區的和絃。這次引發的一連串丁零噹啷的亂響令他確信,這已不是鋼琴本身的問題,他掀開了整個蓋子。

  六個密封的玻璃瓶,大小形狀完全一樣,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琴褪與琴弦之間。

  他好奇地拿起其中一瓶。鐘形,頸長,深綠色,根本看不透。古舊的商標上用法文寫著:塞貢紮克 V.S.O.P.白蘭地,瓶口封得非常嚴實,用手是打不開的,其餘的五瓶一樣。埃勒裡不禁歎了口氣。他還從沒品嘗法國白蘭地產的最特陳釀這種口福,理由再簡單不過:塞貢紮克的最特陳釀非常昂貴,差不多50美元一瓶——不管哪裡的酒吧差不多都是這個價。他把這沉甸甸的瓶子重新放回本應發出悅耳樂聲的地方,滿懷崇敬地闔上琴。

  將這六瓶陳釀白蘭地藏在一架大三角鋼琴裡的人是個酒鬼。從監察官私下裡透露的情報看,本迪戈兄弟中的老二朱達就是一個酒鬼。似乎有理由認為這就是朱達·本迪戈的藏酒處。這件事也從側面說明本迪戈家族成員對音樂所抱的態度,就像對圖書室裡的書一樣,埃勒裡並不太吃驚。

  朱達·本迪戈顯然對他哥哥的大葡萄園並不太感興趣。

  除非塞貢紮克這個牌子也已納入無所不在的大王名下……

  關於這一點,埃勒裡是越來越沒有把握了。

  有了音樂沙龍的這個發現之後,埃勒裡看哪兒都可疑。

  一個酒鬼有一處藏酒就可能在兩處或三處藏酒。他可不會讓自己失望。

  他懷疑的地方都發現了最優陳釀的酒瓶。健身房裡七瓶,100英尺長的室內游泳池附近四瓶。埃勒裡在彈子房和保齡球室都有發現。棋牌室裡也有。當他一個人在陽臺上進餐時,以為這裡不會有了,可最後在左腳踩著的一個插旗杆的石磁裡還是發現了那熟悉的鐘形玻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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