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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讓我引用你的話:『她從沒有另外一個醫生。』『她不折不扣地執行了規程。理想的患者。』是的,醫生,你是她的主治醫生,你診斷了她的普通的神經衰弱和貧血症——體重下降,沒有食欲,也許營養失調,也許消化不良,在就餐之後會感到不舒服——你把這些當做癌症的症狀,而因為你是她的未婚夫,所以她相信了你,並且因為你是世界上癌症最大的權威,所以她做夢也不會想到要去請教另外一個醫生,而你也知道她不會!」

  醫生仍然一言不發。

  「啊,我不懷疑你做了充分的工作。你甚至可能已經向她顯示了聲稱是她的X光相片。你確定無疑地告訴她,她患的也許是毫無希望的胃癌,已經擴大到肝臟和腹部,已經不能做手術了,手術已經毫無意義了。你做得如此充分,你是如此地使人信服,使得在一個短時間內,不要說任何直接的話語,不要作任何直接的暗示,她已經在心理上成了你的受害者,而且在她神經質的狀態下,不可避免地她會放棄抗爭,而要計劃自殺了。」

  「我明白了,」醫生說道,「你一直在提出問題。」

  「啊,我打電話給我熟悉的一個醫生,偶然地問他——才發現要使一個神經過敏的貧血的患者確信她患了癌症,對一個肆無忌憚的醫生來說,是多麼簡單的事情!」

  「在所有這些敘述中,」醫生愉快地說道,「你已經忽視了一個醫生,即使是帶著世界上最美好的意圖,也許會做出錯誤診斷的可能性。我知道所有的試驗和症候——是的,包括X光——

  都顯示出癌症的徵兆,而事實卻往往是另外一個樣子。」

  「大概不太可能。醫生,你錯了,考慮到你的知識和經驗。但是,即使這是一個無心的錯誤的診斷,你為什麼告訴她呢?正好在你們結婚之前?不讓她知道將會更仁慈呀。」

  「但是,一個做錯事的醫生,既然真正認為這是癌症,就不能夠不讓病人知道。他必須治療這個病人,不管是怎樣的沒有希望。」

  「但是你沒有做,你做了嗎,醫生?你放棄了你的『患者』!你訪問了歐洲!不,醫生,你並不感到仁慈——完全相反。你故意地告訴她,她患了無法治癒的癌症,你故意地告訴她,治療不僅無用,而且只會更壞。你做了這一切去折磨她,把她殘餘的希望也剝奪了——根據後來發生的情況,你驅使她去自殺。」

  醫生歎息了。

  「現在你明白了,」艾勒里柔和地詢問道,「一個男人怎樣可以從非常遙遠的距離之外殺害一個女子了吧?」

  醫生用手蒙住了他的臉。

  「現在你明白了,當我不顧卡倫·蕾絲自殺的事實,而說她是被你殺害的時候,我表示了什麼意思嗎?這是奇特類型的謀殺,醫生,心理的謀殺——純粹以暗示殺人,但是謀殺……如同你在那間屋子裡,用你的手把半把剪刀放到卡倫的脖子上一樣,只不過你是在大西洋中間的帆布躺椅上,用心理的謀殺代替了而已。」

  麥可盧醫生看起來在深思:「而你的所有這些幻想的推理的動機是什麼,」他問道,「你把我歸類于馬基雅弗利一類人嗎?」

  「並不是狡猾的權謀家,」艾勒里低聲說道,「你的動機是人的,可以理解的,甚至是有價值的。因為不知何故你發現了——在卡倫·蕾絲的庭院聚會和你乘船旅行這段日子之間——很久以前你在日本就愛著的伊斯特·蕾絲·麥可盧這些年來一直住在你未婚妻頭頂上面的屋頂閣樓裡……

  像個囚犯,被壓榨,被欺騙,被剝削,被利用,她的天才的作品被偷竊——以及其他等等情況。

  甚至可能你自己已經見到伊斯特,並且與她說了話,只是為了伊娃的緣故,保持著平靜。但是莫名其妙地,你發現你對卡倫的愛變成了怨恨,並且產生了報復的欲望——你第一次看清了這女子的真面目,是一個不值得活著的惡人。」

  「在這一點上,」麥可盧醫生說道,「沒有什麼可爭論的。」

  「對你來說,行動甚至不必要,」艾勒里繼續憂悶地說道,「當你在輪船上被通知你的未婚妻被謀殺的時候,你已經離開了,確信她的意思是結束她自己的生命;但是,發現她明顯的是被謀殺,給了你可怕的打擊。你從來沒有想到過那種情況。你反應正常。你擔心伊娃——甚至認為她有可能也發現了那個秘密,因而是她本人謀殺了卡倫。你一直確信卡倫是被謀殺,直到我證明她是自殺時為止——於是,你感到了謀殺的污點在你自己的手上,知道你終究殺了她。」

  這時麥可盧醫生說道:「可以給我一支香煙嗎?」

  艾勒里默默地給了他一支——他們面對面地坐了很長一段時間,吸著煙,像非常好的朋友那樣進行精神交流,這就使得交談變得不必要了。

  但是最終麥可盧醫生說道:「我已經努力去認真考慮,如果你父親今夜在這裡,他會說些什麼。」他微笑著,聳了聳肩,「他會相信這樣的故事嗎?我覺得不可思議。有什麼能夠證明的?一點也沒有。」

  「證明是什麼?」艾勒里問道,「它僅僅是我們已經知道的實情的服裝。任何人都能證明任何事情,給以足夠的意願去相信。」

  「儘管如此,」醫生說道,「我們的法庭和我們規範的法官的法典,也許不巧的是要作用于更現實的基礎。」

  「這一點,」艾勒里承認道,「是現實的。」

  「這樣,讓我們以為我們有了虛構故事的令人愉快的夜晚。」醫生說道,「並且停止這些廢話,為了我答應給你的飲料,去我的俱樂部吧。」他站起來,仍然笑著。

  艾勒里歎息了:「我知道我最終必須亮出我的全部底牌。」

  「你是什麼意思?」麥可盧醫生慢慢地問道。

  「等一會兒。」艾勒里站起來,並且走進了他的臥室。麥可盧醫生有點皺眉,在煙灰缸中輕輕彈著他的香煙。然後艾勒里回來了,而麥可盧醫生轉過身來,看到他拿著一個信封。

  「對這封信,」艾勒里馬上說道,「警察一點都不知道。」

  他把信封交給了醫生。那個大塊頭在他的強壯的、手背多毛的手指中把它翻過來。這是一個細緻優雅的信封,在質地細薄的紙上面有著淺淺的乳白底玫瑰色的菊花圖案。在信封面上是卡倫·蕾絲整潔的手書,寫著:「給約翰」。背面的折疊處,已經用卡倫的奇特的小小的日本的表意印章和金色蠟密封著,醫生對這印章非常熟悉。

  什麼人已經切開了信封,在其切開的邊緣,醫生看到手工製作的毛邊信紙。

  信封很髒,到處是露水的痕跡,好像是在露天中放了很長時間。

  「我發現了它,」艾勒里看著醫生說道,「今天下午在卡倫·蕾絲屋頂上的屋簷水槽中。它是在半把剪刀附近處放著。它是密封的,我打開了它,而直到現在,我沒告訴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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