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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艾勒里坐到桌子上:「如果我繼續留在這裡,霍華德,我只有繼續在這片渾水中打滾,這是其一。其二,我已經一肚子氣了,我不再插手這件蠢得不能再蠢的事了。你跟莎麗自己看著辦吧,反正你們也從來沒有接受過我的勸告。我不是為了這件通姦的事情來的,如果我事先就知道,我根本就不會來。至於你的病,我的建議是——這也是你會接受的——就像我在紐約時就說過的:找一位在心理治療界真正最好的專家,告訴他或她一切。」

  「其三,霍華德,」艾勒里帶著淺淺的微笑說,「我學到了重要的一課:千萬不要基於在巴黎短短幾個星期的經驗,就對一個人的人格下結論,而且,永遠、永遠不要對一個女人下結論,不管是基於什麼樣的經驗。」

  他撥通了接線員。

  「你要走了?」

  「今晚,立刻。接線員……」

  「等等,你要叫出租車?」

  「接線員,請你等一等。霍華德,什麼事?」

  「今晚沒有火車了。」

  「噢,接線員,算了……」艾勒里慢慢地把電話掛上,「那麼,我想我得搬到鎮上一家旅館去了。」

  「別傻了。」

  「而且也很危險,是嗎?因為鎮上的人會傳出:霍華德·垚霍恩家的客人,在霍利斯飯店度過他在萊特鎮的最後一夜?」

  霍華德漲紅了臉。

  艾勒里笑了:「你有什麼建議?」

  「開我的車吧。如果你堅持要今天晚上離開。你可以把車子存在紐約,下次我去的時候再把它開回來。反正週末我要到紐約去,為博物館的計劃買一些東西。我會告訴爸爸你突然決定要今晚離開——這是實情——而我把車子借給了你——這也是實情。」

  「但是你知道我要冒什麼樣的風險嗎,霍華德?」

  「風險?什麼風險?」

  「發現達金來追我,」艾勒里說,「帶著拘捕令,告我偷車。」

  霍華德咕噥著說:「你真有意思。」

  艾勒里聳聳肩:「好吧,霍華德,我賭了。」

  艾勒里穩穩地開著車。時間已經很晚了,幹線公路上都幾乎沒有什麼車了,霍華德的敞篷車低吟著逃逸之歌,在這裡,能看到誠實的星星,油箱是滿的,他覺得很高興,心情也平靜下來。

  一開始就錯了。和霍華德的失憶症一點瓜葛也沒有。

  不過,當時也是基於事情的神秘性以及好感和好奇。但是稍後,當他在湖邊知道了這件桃色內幕時,他早該毫不猶豫地拔腿就跑。就算他留下來,他也應該堅決而徹底地拒絕替他們出面去和那勒索者接頭。這樣,他就能避免到頭來被不講道義的霍華德出賣。所以,老實說,他不能怪別人,只能怪他自己。

  不過,他所獲得的懲罰,還是令人滿舒服的:在他公文包裡靜靜躺著的稿子,可以陪伴他治療創傷。

  現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萊特鎮,可以清楚地看到迪德裡希·垚霍恩以及他遭遇到的大麻煩,還有莎麗以及她的問題。甚至,他可以看到霍華德——這個被自己殘酷的人格發展歷史囚禁、困擾、擊敗的人,一個令人可憐、而不是令人氣惱的對象。至於沃爾弗特,他只是一個不值得一提的討厭的傢伙。至於克里斯蒂娜·垚霍恩,她比幽靈更幽靈——是幽靈的古老影子,沒有牙齒的嘴,在黑暗中咬著《聖經》中乾枯的字句。

  聖經。

  聖經!

  艾勒里把車子停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緊緊握著。他正盡力讓劇跳的心平靜下來,他的腦海充滿著不可思議的事。

  他花了一段時間整理自己。他要整理出那種異樣的感覺,找出那感覺,然後丟掉。一切要按順序整理好,他才能看清那件事情不可思議的形象。他必須拉開足夠的距離,才能看到那件事情真正的全貌。

  但是,這可能嗎?真的可能嗎?

  是的,他錯不了。他不會錯的。

  每一個細節,都帶著整幅圖畫中令人顫慄的色彩。每一個的邊緣,都完美地接合起來,顯露出了驚人的——單純的驚人以及驚人的單純——模式。

  模式……艾勒里回想起自己曾經有過的關於模式的想法,以及自己如何企圖辨讀出那個模式的密碼。他不可能錯。

  還缺了一個。

  哪一個呢?

  慢慢來。

  眼前走來一匹蒼白的馬,馬身上寫著它的名字:「死亡」。

  像瘋了似地,他啟動引擎,猛地把車子掉回頭。

  他的腳把油門踩到最底,維持在最底。

  那家通宵營業的餐廳已在他身後數英里。

  餐廳裡那位值夜班的人仍瞪著空洞的眼睛凝望著。

  當艾勒里把錢幣塞進投幣口時,他的手在發抖。

  「喂!」

  ——快點兒呀!

  「喂?垚霍恩先生嗎?」

  「是。」

  ——安全了。

  「迪德裡希·垚霍恩先生?」

  「是的,喂?你是哪位?」

  「艾勒里·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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