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十日驚奇 | 上頁 下頁 | |
四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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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朋友,」迪德裡希又說了一遍,「他的名字叫……」 「好啊!」他媽媽說,艾勒里有些不安,因為她的眼神充滿著暴怒,「好啊!連我知己的朋友,我所信賴的、吃過我的麵包的,也用腳踢我。」 艾勒里記得這是《聖經》中「詩篇」的第四十一節,那是表達了憂鬱情緒的一節。她先是誤把艾勒里當做霍華德,然後「朋友」兩個字讓她的思緒飛回了過去的記憶—— 這對艾勒里來說,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她停止搖晃,突然冒出一句話:「猶大!」語氣中充滿著怨很。然後,又繼續搖動她的搖椅。 「她看起來不太喜歡你。」迪德裡希不好意思地說。 「我想也是,」艾勒里低聲說,「我最好還是走吧,沒有必要惹她生氣。」 迪德裡希向這位百歲老人彎下身去,溫柔地親了她一下,然後和艾勒里轉身離去。 但是克里斯蒂娜·垚霍恩還沒說完。她用力地搖著——帶著某種令艾勒里稍感不快的精力,然後她尖銳地叫道:「我們已和死亡立約!」 在主人關上門之前,艾勒里所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是那雙兇惡的眼睛——仍舊在看著他。 「不喜歡我,沒有什麼不對,」艾勒里笑著說,「不過,她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垚霍恩先生?聽起來挺嚴重的。」 「她老了,」迪德裡希說,「她覺得自己離死亡不遠了,她不是在說你,奎恩先生。」 但是,當艾勒里從黑暗的花園走回客房時,他心想,老婦人的話不見得是在講她自己。她最後的眼神,透露了某種意味。 就在他回到客房時,天開始下起小雨。 §第六日 艾勒里根本睡不著。 他不斷地在客房裡走來走去。在風景窗外的那一邊,萊特鎮正在嬉戲狂歡。下村的各個酒吧裡應該擠滿了人;鄉村俱樂部夏天星期六夜晚的舞會應該也正在舉行;「松林」裡應該正伴隨著「瘋狂即興爵士樂」而歡騰跳躍著;他甚至可以看到「尋樂園」珍珠似地閃爍的燈光,以及格斯·奧利森在繁華的16號公路上的路邊小館;還有,看看山丘路上那一處處端莊高雅的燈光,他便知道,亨利·米尼金斯、埃爾·波芬伯格醫生、李文斯敦以及萊特等等這些人的家裡,都正在「娛樂」。 萊特家…… 那一切好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親切而溫柔。說起來實在好笑,因為在往日發生這些事情的那個時候,一點也沒覺得親切和溫柔,艾勒里想,也許自己的記憶——和很多人的記憶一樣——在時間的雕琢下,已經經歷過一番改變。 或者,是由於和眼前的事情相比較之下,才使得過去那曾經既不親切也不溫柔的經驗,變得如此純淨?然而健全的理性卻對這樣的推論提出了質疑。通姦和勒索,當然不比狡詐的謀殺來得殘暴。 那麼,是什麼原因,讓他在垚霍恩家的這件案子中,感覺到一種特殊的邪惡?對,正是邪惡。 「我們已經與死亡立約,跟地獄商妥……因為我們以謊言為庇護,借虛妄以藏身……因為床榻短,使人不能展其身,衾被窄,使人不能遮蔽其體。」 艾勒里怒容滿面。先知以賽亞在這段話裡是以上帝來震攝以法蓮的!老克里斯蒂娜在謬引《聖經》。 「耶和華必興起,像在毗拉山,他必發怒,像在基遍穀,好做成他的工,就是非常的工,成就他的事,就是奇異的事。」 他覺得很煩躁,覺得自己正在想抓住難以捉摸的什麼東西,可是一無所獲。 他覺得自己和那頭皺縮在繭裡的老太婆一樣糟糕。 艾勒里將他從書架上找到的《聖經》放到一邊,轉向他久違的打字機。 兩個小時後,他檢查自己剛剛寫出來的東西。那東西很粗糙,一共有兩頁零十一行,有許多的X號和刪改,沒什麼精彩的內容。例如有一處,他本來要寫「桑伯恩」,結果卻寫成「垚霍恩」。還有,他故事中的女英雄,在出現了兩百零六頁之後,也突然變成一位老女童子軍。他把這兩小時的工作成果撕了,把打字機蓋上,為煙斗裝上煙草,倒了一杯威士忌,溜達到了走廊上。 現在的雨下得更大了,游泳池看起來像月亮,整個花園則像一塊黑色的海綿。不過,走廊是幹的,他坐在一張籐椅上,看著打下的雨點。 從這裡,他看到打在主屋北側門廊頂上的雨水。有好長的時間,他只是靜靜地看,沒有目的,也沒有受到不平情緒的影響。那所大房子和他的腦海一樣,都處在黑暗之中,如果那老婦人還沒睡,她也許會把燈打開。艾勒里想,她會不會和他一樣,也在黑暗中坐著?她會想著什麼事情? 究竟在那裡坐了多久,艾勒里自己也說不上來,但是當它發生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是站著的,煙斗和散落的煙灰躺在地上,在空酒杯的旁邊。 他睡著了。後來被驚醒。 天還在下雨,花園成了一片沼澤,遠處傳來隱隱的雷聲。 接著,他又透過雷雨聲再聽聽。 那不是雷聲。 那是一輛汽車引擎的聲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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