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十日驚奇 | 上頁 下頁
一九


  艾勒里突然發現,這是自己曾經經驗過的一幕——坐在萊特鎮的夜晚之中,思索一個和萊特鎮有關的謎團:勞拉·萊特和帕特麗夏·萊特走了之後,他在海特家走廊上徘徊的那個晚上……坐在塔爾博特·福克斯家走廊上滑動的秋千裡的那個夜晚……都是在山丘路的那一邊,在比這邊更黑的黑暗中。艾勒里的牙齒像在咬著什麼東西,這……這就像是要把黑暗咬一口下來。」

  也許事情很單純,也許,只是霍華德的失憶症,有著清晰而普通的原因,其他的都只是想像出來的。

  艾勒里正準備弄滅煙斗睡覺。當他的手停在空中,突然,每一塊肌肉都因警覺而僵住了。

  ——那邊有東西在移動。

  他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所以他能夠辨別深淺。那東西顯出形狀了,灰色的點、深淺不同的圓形斑點,像黑夜中的拼圖碎片。

  淺色的部分有東西在動,在水池那邊的花園裡,就在鬼魅似的藍色雲杉旁不遠。

  他確定,沒有人從屋子裡出來,所以不可能是霍華德。

  那人一定是早就在那裡了——從他和霍華德站在門廊聊天到他一個人坐在屋前抽煙、思索——那個人都在那裡。

  他眯起眼睛、努力地瞄,想要穿透黑暗的影子。

  他想起來,那裡有一張大理石花園椅。

  他繼續看,希望能克服黑暗。但是,他越是使勁看,卻看得越不清楚。

  當他正準備叫人時,一縷月光照向泳池和花園。雲朵移開,露出了月亮。

  花園椅上有東西,一大團的東西,延伸到地上。

  他的眼睛再作調節之後,艾勒里看見那東西了。

  那是一個人形的東西,被一塊布——或是一件披風——被蓋著。從豐滿的兩腿來判斷,那是一個女人的身形。

  那「人像」現在靜止不動了。

  過了一會兒,他認出來了,那是聖·高登的雕塑作品「死亡」:一個坐著的女人,穿著繃帶似的服裝,連頭也被包著,臉在暗處,只有一隻手臂露出來,托著腮。

  然而,當那塊布飛舞起來,那人像也起了變化,就像石頭被月光照出了生命。接著,不可思議地,那人像站起來了,變成一個老——非常老——的婦人。

  她真的很老,老到背部像一隻生氣的貓,弓得成半圓形,她開始動了,動得有些神秘、帶著古老的色彩。

  正當她徐步而行、緩緩走過黏土地時,她也發出聲音。這聲音微弱而模糊,像風中飄浮的低語聲。

  「是的,雖然我走過死陰的幽谷……」

  隨即她便消失了。

  完全地消失了。

  前一刻她還在那裡,下一刻她就消失了。

  艾勒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當他再度睜開眼睛,還是看不到她,接著,另一片雲過來遮住了月亮。

  他大叫:「是誰?」

  沒有回答。

  是黑夜變的戲法兒吧。那兒也許什麼都沒有。他剛剛所「聽到」的,也許只是他頭腦中某種深層的種族記憶的迴響。說到雕像……那依舊漆黑的大房子……集中精神思考……自我催眠……

  因為他是艾勒里,他摸索著正繞過泳池,朝那現在看不到的花園椅走去。

  他伸出手,向下摸去。

  那大理石還是溫的。

  艾勒里回到客房,點亮了燈,翻找他的行李箱,找到手電筒,很快地回到花園裡。

  他找到她在月光消失前走進去的那片灌木林。

  但是裡面什麼也沒有。

  她不見了,而且到處都找不到答案。他花了半小時,仔細地搜索著。

  §第三日

  莎麗的聲音顯得很緊張,讓他以為霍華德的失憶症又發作了。

  「艾勒里,你醒了嗎?」

  「莎麗,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是霍華德嗎?」

  「老天,當然不是,我沒打招呼就自己進來了,希望你不介意,」她笑聲的音調也太高了些,「我幫你帶早餐來了。」

  他很快地洗了臉,當他穿著寬鬆的睡袍走進起居室時,他看見莎麗正大步地走來走去、嘴裡還叼了根香煙,樣子很好笑。看到艾勒里進來,她迅速地把香煙丟進壁爐裡,然後掀起一個大銀盤的蓋子。

  「莎麗,你真體貼,不過真的不必要如此。」

  「如果你和迪茲及霍華德一樣,你應該會希望早上一起床,就吃一頓熱騰騰的早餐。要咖啡嗎?」她很緊張,可是還在繼續說,「我知道這樣做不好,這是你在這裡的第一個早上,不過我想你不會介意的,迪茲已經出去好幾個小時了,沃爾弗特也是。我是想,如果你不在意花多點時間睡得很晚,那你應該也不會在意我帶著咖啡、火腿、雞蛋和烤麵包片闖進來。我知道你有多麼急的想完成你的小說,我保證這種事不會成為習慣的。畢竟,迪茲已經訂下規矩,不准來騷擾你,而我是個盡職的妻子……」

  她的手在發抖。

  「沒關係的,莎麗,我還要再過幾個小時才會開始寫。你不知道,一個作者需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找到故事的線索,他要修修指甲、看看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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