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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黑屋又在這裡了。不是幽靈鬼怪。一間實實在在的房子,堅固肮髒、年代久遠的房子,看來好像它從未想過要生出翅膀飛進太空之中。它聳立在車道的另一邊,就在它一向的位置上。

  他們從大雪覆蓋的馬路上轉進車道時就看到了,它那巨大黝黑的外表映著皎潔的月光,就像所有在正常世界裡可以看到的房子一樣。

  索尼和那女孩都講不出話來,他們只能張大嘴巴,默默地目睹這個比先前的房子消失還要偉大的奇跡。

  至於艾勒里,他停下車子,跳到地上,向尾隨在後的車輛打了信號之後,就穿越空地奔向白屋。現在的白屋是燈火通明的。從警車上下來了一群人,他們像獵狗一樣跟在艾勒里後面。索尼和愛麗絲則茫然地跟隨在後。

  艾勒里踢開白屋的門。他手裡握著左輪槍,從他握的樣子看來,毫無疑問,彈匣已經補充過了。

  「哈羅,」他說著,踏進起居室裡,「不是鬼魂,是奎恩警官有血有肉的小兒子。天譴,或許吧,我跟你們道晚安。怎麼——沒有歡迎的笑容嗎,萊納醫生?」

  胖子把一杯威士忌送到嘴邊的動作暫停了。看到他臉上的色澤從豐頰上消逝真愉快。萊納太太在一個牆角啜泣,而費爾太太則傻傻地望著,只有尼古拉斯·凱斯不是那麼地震驚,他站在窗邊,耳朵捂著,他臉上的表情有苦澀、有欽佩,而且很奇怪,有一種解脫。

  「把門關上。」艾勒里身後的警探靜靜地分散開來。愛麗絲跌坐在一張椅子裡,她的雙眼圓睜,專注地打量著萊納醫生……有一個細微的聲音,一個警探立刻沖向凱斯所站的窗邊。但凱斯已經不在那裡了。他像只巨鹿般地穿越雪地奔向樹林。

  「不要讓他跑走!」艾勒里叫道。有三個人翻出窗戶尾隨凱斯,槍都撥出來了。槍聲隨之四起,屋外的夜空點綴了橘紅色的閃光。

  艾勒里到火邊暖手。萊納醫生非常非常緩慢地在椅子上坐下來,索尼也坐了下來,雙手放在頭上。

  艾勒里四顧看著並說道:「我告訴過你,隊長,從我們到了以後所發生的事,這些就足以讓你對我所要講的話有所清楚地瞭解。」

  一個高壯穿制服的警員簡單地點點頭。

  「索尼,昨晚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艾勒里古怪地繼續道,「我承認得到了協助……好吧,我告訴你們,所有涉及這件不尋常的犯罪事件的人,如果不是天上的上帝的話,你們圖謀麥休小姐的計劃就會成功了。」

  「我對你感到失望。」胖子在椅子裡說道。

  「我深深感覺到是個損失。」艾勒里微笑地看著他,「讓我說給你聽,多疑的人。當索尼先生、麥休小姐和我前幾天到的時候,那時候是傍晚。在樓上,你費心為我們準備的房間裡,我從窗外看到太陽下山。這沒什麼也不代表什麼,當然囉,日落,就只是日落。一件小事,只有詩人、氣象學家和天文學家會有興趣。但這一次太陽對人類的追尋真理有重大關係……一盞真實的上帝之燈在黑暗裡閃耀。

  「因為,你看。麥休小姐的房間在我房間的對面。如果太陽是在我的窗邊下山的,那麼我朝向西而她朝向東,到目前都還算不錯。我們談了話,我們上床,第二天早上我七點醒來——在冬天月份是日出後不久——而我看到什麼?我看到陽光從我的窗子灑進來。」

  他身後的火發出嘶嘶聲。穿著藍制服的高壯警員不安地扭動。

  「你們不明白嗎?」艾勒里叫道,「太陽在我窗邊下山,現在又從我窗邊升起!」

  萊納醫生帶著些微的憐憫注視著他,色澤又回到他的豐頰上了,他舉起他一直拿著的酒杯像是在致敬,然後他喝了,大口地。

  艾勒里接著說:「我並沒有立刻感受到這不尋常事件的重要性,但它又回到我腦中,我隱隱約約地看到機會,宇宙,上帝,不管你想要怎麼稱呼它,它給了我助力使我得以瞭解房子怎麼會由塵世消失這件事震撼人心的現象。」

  「老天,」索尼低聲說道。

  「但我不能確定,我不相信我的記憶。我需要上天給我另一個證明,一個壁壘來強化我的懷疑。但因為雪一直下一直下,太陽不能露臉,我只好等待,我等著雪停的時候,等著陽光再次照耀大地。」

  他歎口氣,又說:「等到陽光再次照耀時,那就再無一絲疑慮了。當它出現時我在麥休小姐的房間裡,我們到達的那天下午是朝東的。但我今天傍晚在麥休小姐的房間裡看到什麼?我看到日落。」

  「老天。」索尼再度說道,他似乎無法說出別的話。

  「那麼她的房間今天是朝西的。她的房間怎麼可能今天朝西,而我們來的那天朝東呢?我的房間又怎麼會在我們到達那天朝西今天又朝東呢?是不是太陽靜止不動了?是不是世界瘋狂了?還是這有其他的解釋——一個異常簡單的解釋卻阻絕了我們的想像?」

  索尼低聲說:「奎恩,這是最——」

  「拜託,」艾勒里說道,「讓我說完。唯一合理的結論,唯一不會背棄自然法則,或科學本身的結論,就是我們今天所待的房子,我們所住的房間,看起來都好像是我們剛剛到那天所待的房子和所住的房子,但事實上卻不是。除非整幢房子由地基處像個玩具般地被翻轉過來,而那顯然是荒唐無稽的,那麼這就不是相同的房子。它從裡外看來都一樣,有相同的家具,相同的地毯,相同的裝潢……但它不是同一幢房子。這是另一幢房子,它與先前的房子所有的細節都相同,只除了一點,那就是它與太陽間的相對位置。」

  一個警探在外面發出失敗的訊息,明亮的冷月下吼叫聲馬上被風帶走了。

  「你看,」艾勒里溫柔地說,「所有事情都有定位了。如果這間白屋不是我們第一個晚上所留宿的那間白屋,是在太陽另一邊的孿生屋子,那麼顯然是消失不見的黑屋就根本沒有消失。它一直都在原位。不是黑屋消失了,而是我們自己消失了。不是黑屋移動不見了,是我們移動不見了。第一個晚上我們就被遷移到一個新的地方,四周的樹木看起來都很類似,有類似的車道,底端還有個類似的車庫,外圍的道路也是一樣地古舊和斑駁,什麼都相像,只除了沒有黑屋,有的只是一片空地。

  「所以我們一定是被搬動了,身體和行李一起,在第一個晚上我們上床之後到第二天早上醒來之前,被搬到這間孿生的白屋裡。我們,麥休小姐放在爐架邊的彩色石版畫,門上原本裝鎖的空洞,甚至前一天晚上在前一幢房子裡被丟到磚牆而破碎的白蘭地酒瓶碎片……所有的一切都被搬到孿生屋子裡,好在隔天早上增強我們還在原本房子裡的幻覺。」

  「胡說八道,」萊納醫生笑著說,「這種胡說八道簡直像走馬燈的幻術一樣。」

  「太美了,」艾勒里說道,「一個完美的計劃。它是對稱的,偉大藝術的極致,而且這也造就了一串完美的推理,只要我被安置在適當而正確的位置時。下一步是什麼?因為我們是在晚間不知情的狀況下被搬移的,那我們當時一定是無知覺的。我想到我和索尼喝的那杯酒,還有隔天早上發麻的舌頭和頭痛。輕微下了藥,而那飲料是前一晚由萊納醫生親手調配的。醫生——藥物,非常簡單。」胖子饒富興味地聳聳肩,目光斜睨旁邊穿藍制服的警員,但是那位高壯的藍衣警察臉上一無表情。

  「但是萊納醫生獨自一人幹的嗎?」艾勒里說道,「喔,不,不可能。一個人是絕不可能在幾個小時之內完成這所有的事的……修好索尼的車,把我們和我們的衣物行李從一間白屋搬到另一間,再把索尼的車弄壞,把我們放回床上,把我們的衣物安排得一模一樣,移動彩色石版畫,壁爐旁的玻璃酒瓶碎片,或許還要搬一些第二間白屋裡沒有的小東西和裝飾品等等。一件異常繁雜的工作,即使大部分的準備工作已經在我們到達之前就做了。顯然這是一個團體的工作,有共犯。除了房子裡的人還會有誰呢?不過費爾太太可能是個例外,她的狀況足以使她被排除在外,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艾勒里的眼睛發出光芒:「所以我指控你們所有人——包括年輕的凱斯先生,他很聰明地先跑開了——你們參與計劃,阻止席維斯特·麥休合法的繼承人取得藏著財富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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