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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哎,哎,麥休小姐,」索尼懊惱地說著,拉起她的手,「這是最好不過了。可是你看不出來——」

  艾勒里沖上樓去,沒聽到下面有何動靜。他到了索尼的房間,踢開房門,嗅一嗅。然後,帶著堅忍的微笑,他來到雜亂的床邊拉開枕頭。一把長管、老式的左輪槍躺在那裡。他檢查彈匣,是空的,跟著他把槍管湊近鼻子。

  「怎麼樣?」索尼在門口說,英國女孩緊緊地跟著他。

  「呃,」艾勒里說著,把槍丟在一邊,「我們現在所面對的是事實,不是幻想。這是戰爭,索尼,正如你所說的。槍聲是由你的左輪槍發出的。槍管還是溫的,槍口還在冒煙,你還可以聞到火藥燃燒的味道,但子彈都被拿走了。」

  「但這是什麼意思?」愛麗絲悲傷地問道。

  「這表示有一個人非常地聰明。這是一個無害的伎倆,可以讓索尼和我回到屋子裡來。或許這槍聲不僅是個警告,同時也是個圈套。」

  愛麗絲跌坐在索尼的床上:「你是說我們——」

  「是的,」艾勒里說道,「從現在起我們都是囚犯,麥休小姐。囚犯是不能夠越過監牢的界線的。我想知道,」他皺著眉加上一句,「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一天過得迷迷糊糊的。外面的世界堆積了愈來愈多的雪。大氣像一張白色的紙,似乎老天打算讓曾經有過的以及將來會有的雪一次都下完。

  年輕的凱斯在中午的時候突然出現了,沉默寡言而且目光呆滯,吞了一些熱食,什麼都沒說就回他的臥房去了。萊納醫生默默地徘徊了好一會兒,然後他也消失了,到了晚餐才又出現,全身又濕又髒。時間愈晚,彼此間的交談愈少。索尼絕望地拿起一瓶威士忌來喝。凱斯在八點鐘下樓來了,自己弄了咖啡,喝了三杯,然後又上樓去了。萊納醫生也喪失了他的氣質,他變得鬱鬱不樂,幾乎是陰沉,只有在怒駡他的妻子時才會開口。

  雪還是繼續下。

  到午夜的時候,這種緊張的氣氛連艾勒里鋼鐵般的神經都受不了了。他在臥室裡踱了好幾個小時,看著壁爐裡跳動的火苗,他的思緒從不可能跳到幻想直到他的腦袋劇痛,睡眠是不可能的事了。被一股他也不知道是什麼的衝動所驅使,他穿上他的外套,走到冰冷的走廊裡。

  索尼的門是關的,艾勒里聽到那老傢伙的床吱嘎作響,還有鼾聲。走廊裡一片漆黑,他必須摸索著才能前進,突然間艾勒里的腳趾勾到地毯的一個裂縫,他好不容易才取得平衡,但已經砰的一聲撞在牆上,他的鞋跟則在裸露的底層厚板上吱嘎作響。

  他還沒有挺直身軀就聽到一個女人壓抑的驚呼聲。聲音來自走廊對面,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那是來自愛麗絲·麥休的臥室。那是一聲微弱又驚恐的呼叫聲,他立即躍過走廊同時摸索著口袋裡的火柴。他在同一瞬間來到房門口並找到火柴,劃了一根便推開房門挺立著,小小的火光在他眼前閃動。

  愛麗絲坐在床上,棉被披在肩上,她的眼睛對著光線發亮。在屋子另一邊有個高櫃的抽屜是拉開的,有一隻手好像打算把裡面的東西都翻出來,隱約呈現的是萊納醫生,身穿外出服。他的鞋子是濕的,他的表情一片空白,他的眼睛眯成一條小縫。

  「請站著不要動,醫生,」火柴熄滅時艾勒里輕聲說道,「我的左輪槍或許不能成為一個攻擊的武器,但用來做追擊的工具還是會造成傷害的。」他移向鄰近的桌邊,在火光熄滅之前,他看到那裡有一盞油燈,他又劃了一根火柴,點亮油燈,再次後退頂著門站著。

  「謝謝你。」愛麗絲低語。

  「怎麼回事,麥休小姐?」

  「我……不知道。我睡得很不好。我剛剛醒過來就聽到樓板有聲音,然後你就沖進來了。」她突然哭起來,「老天保佑你!」

  「你叫了一聲。」

  「我有嗎?」她像個累壞了的小孩般地歎口氣,「我……赫伯特叔叔!」她突然說話,激烈地,「這是什麼意思?你在我的房裡幹什麼?」

  胖子的眼睛張大,無辜且閃著光芒,他的手從抽屜裡抽出來併合上抽屜,然後他把他巨大如象的身軀移正。

  「做什麼,我親愛的?」他抱怨著,「沒什麼,我進來看看你是不是沒事。」他的眼光緊盯著她露出棉被外的肩膀,「你今天真的累壞了,純粹只是出於父輩的衝動,孩子,如果我嚇到你了請原諒我。」

  「我想,」艾勒里歎道,「我是看錯了你,醫生。對你來說那一點兒都不聰明。反而呢,糟透了,目前我只能把它歸因為某種可以理解的誤會。通常你不可能會在櫃子的第一個抽屜裡找到麥休小姐的,不論這櫃子的容量有多大。」他尖銳地問愛麗絲,「這傢伙有沒有碰過你?」

  「碰過我?」她的雙肩因厭惡而猛烈抽動,「沒有。如果在黑暗中,他碰過我,我——我想我應該去死。」

  「真是迷人的恭維。」萊納醫生傷感地說。

  「那麼,」艾勒里問道,「你在找什麼?」

  胖子轉動身體直到右側的身體貼緊房門站立:「我有很嚴重的重聽,」他笑著說,「我的右耳。晚安,愛麗絲,做個好夢。我可以走了嗎,爵士?」

  艾勒里凝視著胖子殷勤的臉孔直到房門關起來。等到萊納醫生的笑聲最後一縷回音都消逝了之後,他們還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然後愛麗絲抓著棉被的角鑽進被窩裡:「奎恩先生,拜託!明天帶我離開。我是說真的,我真的要走。我——無法讓你知道我多害怕……這一切。我每一次一想到那——那……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我們所在的地方是沒有理性的,奎恩先生。如果我們再待久一點兒,我們都會發瘋。你不肯帶我走嗎?」

  艾勒里在她的床沿坐下來:「你真的這麼沮喪嗎,麥休小姐?」他溫柔地問。

  「我只是嚇壞了。」她低聲說道。

  「那麼索尼和我明天會盡力。」他透過棉被拍拍她的手臂,「我會查看一下他的車,看看是否真的沒辦法修理。他說油箱裡還有一些油。我們能開多遠就開多遠,其餘的路我們可以走的。」

  「可是那麼一丁點兒汽油……喔,我不管了!」她睜大眼睛望著他,「你想……他會放過我們嗎?」

  「他?」

  「不管是誰……」

  艾勒里帶著笑容站起來:「等他想到我們已經過了橋了。好了,睡一會兒,你明天會很累。」

  「你認為我——他會——」

  「等我走了之後讓燈繼續亮著並在門把下方放一張椅子。」他很快地四下張望,「順便問一聲,麥休小姐,你的東西裡有沒有萊納醫生想據為已有的?」

  「我也覺得很奇怪,我想不出我會有他可能想要的東西。我這麼窮,奎恩先生——十足的灰姑娘。裡面沒什麼,只有我的衣服,我來的時候穿戴的。」

  「沒有舊的信件、記錄、紀念品?」

  「只有我母親的一張非常舊的照片。」

  「呃,萊納醫生給我的感覺沒那麼多情。好啦,晚安,不要忘了椅子,你將會非常安全,我向你保證。」

  他在黝黑寒冷的走廊裡等著,直到他聽到她爬下床,拿了椅子頂在門上,然後他才回到他自己的房間。

  * * *

  房間裡索尼穿著破舊的晨袍,看起來像個古老又蓬亂的憂鬱鬼魂。

  「哇!鬼也會走路。怎麼?你也睡不著嗎?」

  「睡!」老索尼發著抖,「一個老實的人在被上帝遺忘的地方怎麼睡得著呢?我發現你看起來相當愉快。」

  「不是愉快,是有活力。」艾勒里坐下來點了一根煙,「幾分鐘前我聽到你在床上輾轉反側。有什麼事在這種寒夜裡把你從床上拉下來嗎?」

  「沒有,只是緊張。」索尼跳起來並開始在地板上踱步,「你到哪裡去了?」

  艾勒里跟他說了:「好個傢伙,萊納,」他下了結論,「不過我們不能讓這份欽佩擊倒我們,我們真的必須放棄這件事,索尼,至少暫時。我本來希望……不過無所謂!我已經答應那女孩了,我們明天竭盡可能離開。」

  「然後到明年春天被救難隊發現凍得直挺挺的,」索尼悲慘地說著,「光明的遠景!不過被凍死也比待在這令人心煩的地方好。」他饒富興味地看著艾勒里,「我必須要說我對你有一點點兒失望,奎恩。我聽過那麼多關於你職業上的巧妙……」

  「我可從來沒說過,」艾勒里聳聳肩,「我是個魔術師,或甚至是個神學家。發生在這裡的不是最高深的魔術,就是證明奇跡真是有可能發生了。」

  「看起來是如此,」索尼低聲說道,「可是,如果你用心去想……這沒有道理!」

  「我懂了,」艾勒里冷冷地說,「法律人已經從最初的驚駭中恢復了。唉,這樣離開真是太丟臉了,我討厭這種放棄的念頭——尤其是在目前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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