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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這可以讓我們,正如同法國人說的,好好思考一下。萊納也走了。」——索尼挺直身體——「喔,是的。他的床睡過,但只是短暫的,我判斷。他們是一起潛逃的嗎?分開的?索尼,」艾勒里若有所思地說道,「現在變得愈來愈詭譎了。」

  「我弄不懂,」索尼顫抖地說,「我才剛準備要放棄。我不認為我們能在這裡達到任何目的,還有那一直使人感到氣惱、不可思議的事實……房子——不見了。」

  艾勒里歎口氣並看了看他的腕表:現在是七點過一分。

  索尼丟開枕頭轉而在床下找拖鞋:「我們到樓下去。」他說道。

  * * *

  「臘肉很好吃,萊納太太,」艾勒里說道,「我相信這裡一定有一整車的補給品。」

  「我們流著拓荒者的血液,」萊納醫生搶在他太太回話之前愉快地說道,他滿口都是炒蛋和臘肉,「幸好,我們的儲藏室裡有足夠的食物可維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這裡的冬季氣候很惡劣——我們去年就領教了。」

  凱斯沒有出現在早餐桌上。年老的費爾太太在。她狼吞虎嚥地吃,在她這個年紀,對生活唯一感受到的感官滿足就只有填飽肚皮了。然而,她雖然沒有說話,卻一邊吃一邊看著愛麗絲,後者的臉色則很陰沉。

  「我昨天晚上沒睡好,」愛麗絲說著,玩著她的咖啡杯,她的聲音比先前高亢,「這令人心煩的雪!我們不能想辦法今天離開這裡嗎?」

  「只要雪一直下就沒辦法,」艾勒里溫柔地說,「那你呢,醫生?你也沒睡好嗎?或是那房子從你面前消失不見的事對你一點兒都沒有影響?」

  胖子的眼裡有血絲,而且他的眼瞼是鬆弛的,然而,他輕笑並說道:「我?我總是睡得很好。我的心理沒有什麼牽掛。為什麼要問?」

  「喔,沒什麼特別的原因。我們的朋友凱斯今天早上在哪裡?他真是個飄忽不定的人,不是嗎?」

  萊納太太吞下了整個松餅。她的丈夫看了她一眼,她站起來快步走到廚房裡去。

  「天知道,」胖子說道,「他就像鬼魂一樣不可預測。你不要煩惱那孩子,他是無害的。」

  艾勒里歎口氣並推開桌子站起來:「過了二十四小時還是沒有降低這事件的神奇。我可以告退了嗎?我要再去看一眼已經不在那裡的房子。」——索尼也打算站起來——「不,不,索尼,我想要自己去。」

  他穿上他最暖和的衣服後走到室外,雪已經堆到下層的窗戶邊了,樹木被雪覆蓋也都快看不見了。曾經有人從前門走出去幾英尺,足印也又快被雪填滿了。

  艾勒里站在那足印間,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向右邊看原本是黑屋聳立的位置。從整片曠野到後方的樹林間是幾乎難以辨認的痕跡。他豎起大衣的領子抵禦像刀割的風,然後走入深達腰際的雪地裡。

  前進相當困難,但不是很不愉快。過了一會兒之後他開始覺得相當溫暖了。整個世界是純白寧靜的——一個新的、奇異的世界。

  等到他通過那片開闊的地區進入樹林時,感覺上他好像又把那個新世界丟在後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靜止,那麼白,那麼美麗,有著超乎塵世的美。白雪披掛在樹木上,給了它們一個新面貌,從古舊的形體中創造出奇特的花樣。

  偶爾會從低矮樹枝上落下一團雪來砸中他。

  這裡,原本在大地和天空之間有個屋頂,白雪還沒來得及完全滲入這神秘的軌跡裡。這是有目的的軌跡,沒有猶疑,筆直成線地通向某個遙遠的目標。艾勒里更快速地往前推進,因為有預感會有所發現而興奮。

  然後世界變黑了。

  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雪變成灰色,更灰了,然後深灰色,最後一瞬間變成一片漆黑,就好像被地下冒出的墨水染黑一樣。令人驚訝的是他感到冰冷的雪堆拂到他的臉頰上。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平躺在雪地裡,索尼穿著厚重的大衣蹲在他身邊,鼻子由青冷的臉龐上突出來,就像是寒冬的枝椏。

  「奎恩!」索尼搖晃著他叫道,「你沒事吧?」

  艾勒里坐起來,舔舔嘴唇:「像你想的一樣好,」他呻吟著,「什麼打了我?感覺上像是上帝發起怒來的雷擊一樣。」他撫弄著後腦袋,掙扎著站起來,「好啦,索尼,我們似乎已經到了有魔咒的土地邊緣了。」

  「你不是神經錯亂了吧?」索尼焦急地問道。

  艾勒里看看四周那些痕跡應該在的地方,但除了索尼站立之處延伸出來的兩條線之外,什麼都沒有,很顯然,他無意識地已經在雪地裡躺了很長的時間。

  「超過這裡,」他鄭重地說,「我們不能去。不要插手,不要嗅聞。管你自己的事。在這條看不見的疆域線的後面就是冥府,就是地獄……原諒我,索尼,是你救了我嗎?」

  索尼往後退,以目光搜索著一片寧靜的樹林:「我不知道。我想不是。至少我發現你躺在這裡,一個人,讓我嚇了一跳——以為你死了。」

  「或許,」艾勒里打了一個冷顫說,「我真的可能會呢。」

  「當你離開屋子時愛麗絲到樓上去,萊納在說什麼捕貓器之類的話,我就慢慢晃出屋子。我涉雪走到路上,過了一會兒,然後我想到你,於是我就走過來了,你的足跡幾乎已經湮沒,但還足以引領我通過荒地來到樹林邊,然後我終於遇到你了。現在足跡已經都不見了。」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樣,」艾勒里說道,「但由另一個角度我又很喜歡。」

  「你是什麼意思?」

  「我無法想像,」艾勒里說道,「一種神聖的力量會訴諸這種殘酷的攻擊。」

  「是啊,現在已經開戰了,」索尼低語,「不管是誰——不達目的地他不會終止的。」

  「一場仁慈的戰爭,不管怎麼說。我領受了他的慈悲,他可以易如反掌地殺了我——」

  他住口了。一聲尖銳的爆炸聲傳進他的耳中,像是松枝在火裡劈啪斷裂,又像是冰凍的枝椏斷成兩截,比這還大聲好幾倍。然後回音傳到這裡,雖然微弱但絕錯不了。

  那是槍聲。

  「從屋裡傳來的!」艾勒里叫道,「快來呀!」

  他們蹣跚地走過雪地時索尼臉色蒼白:「槍……我忘了。我把我的左輪槍放在我的臥室的枕頭下。你認為——」

  艾勒里在他自己的口袋裡翻著:「我的還在這裡……不,老天,我被耍了!」他凍僵的手摸索著彈匣,「子彈被拿出來了,而我沒有多餘的子彈。」他默然,嘴角越發剛毅。

  * * *

  他們看到女士們和萊納四處奔逃,活像受驚的動物,搜尋著他們所不知道的東西。

  「你們也聽到了?」他們沖進屋子時胖子叫道,他似乎激動異常,「有人開了槍!」

  「哪裡?」艾勒里問道,游目四顧,「凱斯呢?」

  「不知道他在哪裡。米麗說好像是從屋後傳來的,我在打瞌睡,分不清楚。左輪槍!至少他已經公然走出來了。」

  「誰呀?」艾勒里問道。

  胖子聳聳肩。艾勒里穿過廚房打開後門。外面的雪很平滑,沒有被踐踏過。當他回到起居室時愛麗絲正在調整圍巾,手指還在發抖。

  「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還打算在這鬼地方待多久,」她以激動的語氣說著,「不過我真的已經受夠了,謝謝你。索尼先生,我堅持你立刻帶我離開這裡。立刻!我一秒都不要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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