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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我要等柯勒妮亞號,今天早上泊岸。我跟一個叫做萊納的人在一起,萊納醫生。你是我的同事,懂了嗎?表現得嚴肅和萬能,不必友善,不要問他——或問我——任何問題,而且也不要使你自己被套出什麼話。懂了嗎?」

  「懂了,」艾勒里說道,「但不是很清楚。還有其他的嗎?」

  「替我打電話給安。告訴她我愛她,跟她說我還要好幾天才會回家,不過你會跟我在一起而且我很好。然後要她打電話到我辦公室跟克勞福說明。」

  「你的意思是連你的夥伴也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但是索尼已經掛斷了。

  艾勒里將聽筒掛回去,皺著眉。這比奇怪還要更奇怪。索尼一向是個標準的公民,一個成功的律師,過著無懈可擊的私生活,法律的執業生涯則是枯燥、沒什麼刺激的。竟然老索尼會牽扯上神秘事件……

  艾勒里快樂地吸了口氣,打電話給索尼太太,語氣力求堅定,然後塞了一些衣服到袋子裡,慎重地裝填了他的警用點三八左輪,草草寫了個紙條給奎恩警官,便沖到樓下去跳上計程車,趕到五十四號碼頭時剛好快了三十秒。

  * * *

  索尼非常不對勁,艾勒里立刻就發現了,甚至在他把注意力轉到律師身旁的胖子之前。索尼縮在他的大外套中,活像在繭中夭折的蛹一樣。從艾勒里上一次見到他到現在,幾個星期裡他好像老了好幾歲。他平時光滑的臉頰現在佈滿了零亂的鬍子,甚至他的衣著也沒有整理。當他握著艾勒里的手時,他充血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解脫,對一向深知索尼的自信和沉著的人來說,幾乎有點感傷。

  但是他只不過說了:「哈羅,奎恩。我們要等的時間比預計的還要長。要不要跟赫伯特·萊納醫生握握手,醫生,這位是埃勒裡·奎恩。」

  「你好。」艾勒里簡短地說,碰一下那個人肥厚的戴手套的手。如果他要做個萬能的人,他想著,他也應該是粗魯的。

  「一個驚喜,是嗎,索尼先生?」萊納醫生以艾勒里從沒聽過的低沉嗓音說道,聲音從他的胸膛隆隆地發出,就像雷聲的回音一樣。他那小小的紫色眼睛非常非常地冷漠。

  「一個令人愉快的驚喜,我希望,」索尼說道。

  艾勒里捧著雙手點煙時看了他的朋友一眼,在他的臉上他看到了贊同。如果他敲到了正確的音調,他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麼演出了。他把火柴丟開然後猛然轉向索尼。萊納醫生半是疑惑,半是有趣地凝視著他。

  「柯勒妮亞號在哪裡?」

  「檢疫中,」索尼回答,「船上有個人病得很重,因此其他旅客通關也就有麻煩。這需要好幾個小時,就我所知。我想我們該到等候室去坐一下。」

  他們在擁擠的房間裡找到位置,艾勒里把他的袋子放在兩腳之間,並調整他的姿勢使他能夠捕捉同伴的每一個表情。在索尼強自壓抑的興奮中還有些別的東西,而在胖醫生身上還有更惱怒的氣息,這強烈地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愛麗絲,」索尼以正常的聲調說著,仿佛艾勒里知道愛麗絲是誰,「或許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不過那是麥休的家族特徵,我從席維斯特身上就看出來了,是吧,醫生?不過,老遠從英國跑來,到了門口卻被擋住,這也著實令人氣惱。」

  所以他們是要等愛麗絲·麥休,艾勒里想著,一個從英國搭柯勒妮亞號來的愛麗絲。好個索尼!他差一點笑出來。「席維斯特」顯然是個年長的麥休,愛麗絲的一個親戚。

  萊納醫生的小眼睛盯著艾勒里的袋子看,禮貌地說著:「你要到什麼地方去,是嗎,奎恩先生?」那麼萊納並不知道艾勒里要跟他們一道——不管他們要上哪兒去。

  索尼在寬大的外套裡扭動,像一堆乾枯的骨頭般沙沙作響:「奎恩是跟我一起來的,萊納醫生。」他的聲音脆弱且帶著敵意。

  那個胖子眨眨眼,他的眼睛陷在松垮的半月型皮肉之間:「真的?」他說,相形之下他的貝斯聲音柔和多了。

  「或許我應該做個解釋,」索尼突然說道,「奎恩是我的同事,醫生。他對這個案子有興趣。」

  「案子?」胖子說道。

  「法律上的用語。我沒辦法拒絕他要——呃——幫我保護愛麗絲·麥休利益的好意。我相信你不會介意吧?」

  這是一個不共戴天的遊戲,艾勒里感到確定了。有個重要的東西有危險了,而索尼這個死腦筋決心要維護它,不論是用武力或是詭計。

  萊納厚重的眼瞼垂下來,把手掌擱在胃上。

  「不會的,當然不會,」他以真誠的語氣說著,「見到你真是快樂不過了,奎恩先生。或許,有一點意外,不過令人歡欣的驚奇對人生和對詩歌都是一樣重要的,嗯?」說著他輕輕地笑起來。

  艾勒里聽出了醫生的話的出處。他突然想到兩者生理上的雷同之處:在那一層一層的脂肪之下有個鐵石心腸,在那長長的頭蓋骨下面則有著聰明的腦袋。他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像一隻大章魚,懶惰又遲鈍,特別是對四周事物漠不關心。漠不關心——沒錯,艾勒里想著,那個人是那麼遙不可及,模糊又暗淡,像是空曠地平線上的暴風雨。

  索尼以疲倦的聲音說道:「我們是不是該吃午餐了,我餓壞了。」

  * * *

  到下午三點時艾勒里覺得又冷又累。幾個小時緊張又小心的沉默把他推向不可知的陷阱之中,這就足以使他保持警戒。每當有危機浮現或是有危險由未知的角落裡出現,他通常會有感覺,有種非比尋常的事情正在發生。

  他們站在碼頭看著柯勒妮亞號巨大的船身慢慢接近時,他咀嚼著在這幾個小時裡他努力收集到的情報。他現在非常清楚這個叫做席維斯特·麥休的人已經死了,他是個偏執狂患者,他的房子是在長島幾乎難以接近的荒野之中。愛麗絲·麥休,毫無疑問,一定正站在柯勒妮亞號的甲板某處焦急地望著碼頭,是死者的女兒,自孩提時即與父親分開了。

  而且他把萊納醫生也放進這個謎團裡了。這個胖子是席維斯特·麥休的異父兄弟。他也擔任了那老人後期疾病中的醫生。這個疾病和死亡似乎都是最近的事,因為他們用鮮活的語氣提到了「葬禮」。此外在幕後還有一個不是很重要的萊納太太,以及一個古怪的老婦人,她是死者的姐姐。可是到底這秘密是什麼,或者說是什麼使索尼感到不安,艾勒里想不出來。

  客輪終於在碼頭泊岸了。船員四處亂竄,哨音響起,踏板出現了,旅客成群地走出,隨之而起的是呼嘯聲和擁抱。

  好奇心爬上萊納醫生的小眼睛裡,索尼則發著抖。

  「她在那裡!」律師啞著聲音說道,「看了她的照片我到哪裡都認得她,那個戴棕色無邊帽的苗條女孩!」

  索尼急忙迎上去,艾勒里急切地端詳那女孩。她著急地望著人群,高挑迷人,動作優美、有彈性,五官細緻、和諧,相當美麗。她的穿著是如此簡單普通,使他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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