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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老天,不是!他像獵狗一樣精明,而且日本人不習慣幼稚的惡作劇。有一些古怪的事,毫無疑問,奎恩先生……奎恩!」古柏突然用懷疑的眼光看著艾勒里,「老天,我曾經聽過這個名字——」

  「奎恩先生,」梅麗芙小姐沮喪的聲音說道,「是一位偵探。」

  「當然!我想起來了。你是說你——」那年輕人看著梅麗芙小姐時身子挺直起來。在他堅定的審視之下她再度臉紅了,「梅麗芙,你知道一些事!」

  「只是小枝節,」艾勒里低語,「她告訴我她所知道的事,但那還不足以引發我的好奇心。你知道嗎,古柏先生,原隆先生的制門器不見了?」

  「制門器……喔,你是說他放在書房的那個詭異玩意兒。不可能,我昨天晚上還親眼看到它——」

  「喔,真的!」梅麗芙小姐哭著說,「而且——而且還有人打我的頭,古柏先生,然後把它拿走了……」

  年輕人臉都白了:「什麼,梅麗芙。我是說——那實在太野蠻了,你有沒有受傷?」

  「喔,古柏先生……」

  「哎,哎,」艾勒里嚴肅地說,「你們先別這麼感傷。對了,古柏先生,你到底在這件奇怪的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梅麗芙小姐敘述問題時忘了提到你的名字。」

  梅麗芙小姐的臉又紅了,想必會紅得發亮。這一次艾勒里看她的眼神真的發亮起來,他突然有個念頭,想到梅麗芙小姐在看一本愛情小說,書中年輕美麗的護士愛上了病人的秘書。

  「我是老次郎的秘書,」古柏簡短地說,「嘿,老兄,那個討厭的制門器和原隆的失蹤會有什麼關係呢?」

  「那個,」艾勒里說道,「就是我要查明的。」接著是一陣短暫的沉默,梅麗芙小姐以水汪汪的祈求眼神望著艾勒里,好像在請求他保守她的秘密,「有沒有其它東西不見了?」

  「我不知道你是幹什麼的,年輕人,」一個女聲從圖書室門口傳過來,「不過,謝天謝地!異教徒走了,帶著行李,擺脫他真好,我說。我總是說那個偷偷摸摸的黃色魔鬼不會有好下場。」

  「麗緹蒂亞·加蘭小姐吧,我相信?」艾勒里歎道,從梅麗芙小姐和古柏先生僵直的背脊以及陰沉的臉孔上,明顯地,答案完全正確。

  「別攪和了,麗緹蒂亞姨姨,看在老天的分上。」一個男聲在她身後憂心地說。她把她的長裙甩一邊哼了一聲。

  比爾·加蘭是個高大的人,漲紅的臉孔,充血的眼睛,看起來他好像整夜沒睡,衣服也淩亂下垂。他的姨姨活生生一如梅麗芙小姐所描述的,甚至猶有過之。她苗條得近乎憔悴,她似乎是由鯨須、硬橡膠和刻薄所組成的——一個五十歲的高大女魔,眼神有著某種瘋狂,穿著的是戰前款式的服裝。艾勒里還真期望看到她的舌頭是分叉的,可是她緊緊地閉著嘴巴,從那以後就倔強地保持沉默,只是惡毒而專注地瞪著他看,讓他打心裡不舒服。

  「行李?」艾勒里自我介紹以後,大家走向圖書室時他開口問。

  「嗯,他的皮箱不見了,」加蘭啞聲說道,「還有他的衣服也不見了——不是全部,只有幾套衣服和一些手飾。我問過所有僕人,沒有人看到他離開屋子。我們已經找遍整個房子的角落、縫隙以及每一英寸地板,他就這麼消失了……老天,一團糟!他一定是瘋了。」

  「半夜裡溜走的?」古柏用手拂過頭髮,「但是他並不瘋,加蘭先生,你知道的。如果他走了,那一定有重大的理由。」

  「你們有沒有找過紙條?」艾勒里心不在焉地問著,四下張望。那股濃郁的香味隨著他們到了圖書室,香氣與東方的家具配合得天衣無縫。那扇他相信是通往失蹤日本人書房的門關著。艾勒里穿越房間打開它。書房裡還有另一扇門,顯然是通往大廳的邊間。那麼前一個晚上攻擊梅麗芙小姐的人,很可能是由這個門進入書房。可是為什麼他要偷走制門器呢?

  「當然,」加蘭說。眾人跟著艾勒里走進了書房,困惑地望著他的一舉一動,「可是什麼也沒有,他沒留下隻字片語就走了。」

  艾勒里點點頭。他跪在厚厚的東方地毯上,在圖書室房門後面幾英尺之處,檢查毯毛被壓平的一塊長方形區域。有個極為沉重、大約六英寸寬、一英尺長的東西,放在那個地方很久了,毯毛被極均勻地壓平,八成是很沉重且持續的壓力所造成,毫無疑問,就是那失蹤的制門器。他站起來,點了一根煙,坐到一張大型桃花心木椅子的扶手上,扶手上刻著蓮花和龍的圖形並鑲了珠母貝。

  「你不認為,」梅麗芙小姐怯怯地建議,「我們應該報警嗎?」

  「不急,」艾勒里說著並輕快地揮揮手,「我們坐下來討論一下。一個人沒有解釋地離開自己的家並不犯法——即使他,加蘭小姐,是個異教徒。我甚至還不能確定有什麼不對勁,黃種人的思考模式和我們並不相同。這件制門器失盜倒挺令人好奇的。哪位可以把這玩意兒描述給我聽聽?」

  梅麗芙小姐看起來很想開口,其他人則彼此面面相覷,但似乎無奈地說不出話來。

  最後比爾·加蘭攏起他的寬肩吼道:「嘿,聽著,奎恩,你分明不肯正視問題。」他看起來既憂慮又憔悴,仿佛有只神秘的小蟲在齧咬他的良心,「就算不通知警察,至少也該聯絡老次郎的律師。我一定要報——」

  「你得要服從你自己良知的指揮,毫無疑問,」艾勒里輕輕說著,「但你若願意聽我勸,那就讓誰描述一下這個制門器來給我一點啟發吧。」

  「我可以確切地告訴你,」年輕的古柏說道,用他那白皙、猶如音樂家的手指把稀疏的頭髮往後一梳,「因為我曾經拿過這種東西好幾次,甚至簽收貨到時的快遞收據。它有六英寸寬,六英寸高,一英尺長,外形是完美的矩形,除了作為裝飾的淺浮雕——龍。典型的日本傳統手工藝品,沒有什麼特別的。」

  「異教徒的偶像崇拜,」麗緹蒂亞小姐直截了當地說,她那蛇樣的眼睛閃爍著狂熱的仇恨之火,「魔鬼!」

  艾勒里看看她,然後說:「梅麗芙小姐告訴我那個制門器並不值錢。」——古柏和加蘭點點頭——「它的成分是什麼?」

  「天然的滑石,」加蘭說道,他的表情還是很憂慮,「你知道,就是那種細緻光滑的礦石,在東方被大量使用的——正式一點說是凍石,也就是雲母。次郎進口了好幾百件用這種材料製成的小器具。」

  「喔,這制門器是從他的古玩店中買來的嗎?」

  「不,它是四五個月之前老人的一個朋友到日本旅行時寄來給他的。」

  「白人嗎?」艾勒里突然問道。

  眾人一臉茫然。最後,古柏帶著不安的笑容開口:「我想原隆先生沒提名字或說過任何有關此人的事,奎恩先生。」

  「我知道了,」艾勒里說著,然後他靜靜地抽了一會兒煙,「寄來的,呃?快遞?」——古柏點點頭——「你是一個有條理的人嗎,古柏先生?」

  那秘書看起來很驚訝:「你說什麼?」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秘書都有保存東西的悲慘習慣。我能不能看看快遞收據呢,拜託?證據總是比證詞好,每一個律師都會告訴你這一點。這收據或許可以提供一個線索給我們——寄件人的姓名能指出……」

  「喔,」古柏說道,「原來你想的是這個,我很遺憾,奎恩先生,收據上面沒有寄件人的名字。我記得非常清楚。」

  艾勒里看起來很難受,他吐出一大口煙,並在煙霧之中深思默想。他再度開口時相當突然,好像他決定要大膽一搏:「制門器上有幾條龍,古柏先生?」

  「偶像崇拜。」麗緹蒂亞小姐再次惡毒地說著。

  梅麗芙小姐臉色蒼白:「你認為——」

  「五條,」古柏回答,「底下那一面當然是空白的。五條龍,奎恩先生。」

  「可惜不是七條,」艾勒里沒有笑容地說著,「那個神秘的數字。」接著他站起身並繞行房內,抽著煙、皺著眉頭並凝視著繡在絲掛毯上的龍。梅麗芙小姐突然激靈一顫並向高瘦男子靠近了一點。

  「告訴我,」艾勒里嘖了一下牙齒,用腳跟轉了一圈,從煙霧中睨視著眾人,「你們這位原隆次郎是不是基督徒?」

  只有麗緹蒂亞小姐沒嚇著,那個女人甚至撒旦在前也敢直視。

  「上帝垂憐!」她尖聲叫道,「那個魔鬼?」

  「好啦,」艾勒里耐著性子問道,「你為什麼一直說你的姐夫是魔鬼,加蘭小姐?」

  她緊閉雙唇怒目而視。梅麗芙小姐以輕軟的語調說道:「他不是,他是一個和氣友善的老先生。他或許不是個基督徒,奎恩先生,但他也不是個異教徒。他從不相信那些妖魔鬼怪,他經常這麼說。」

  「那嚴格說來他當然不是一個異教徒了,」艾勒里喃喃說道,「異教徒,你知道,是某個國度或某個種族的人,不是基督教徒、猶太教徒或回教徒,他相信的是他族人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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