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然後是第八天 | 上頁 下頁 | |
四八 | |
|
|
還有,他對那些直截了當的問話所採取的回答方式——問及他是否直接從奴隸住處回到神聖會堂,老人的回答:是這樣。問及斯托裡凱在神聖大會堂裡被打倒之前他是否已經在那裡面了,他的回答:是這樣。問及那顆捏在斯托裡凱手中的鈕扣是不是從他衣服上扯下來的,他的回答:是這樣。問及那些陶罐的碎片是不是他清掃起來的,而且他是否在殺死斯托裡凱後從神聖大會堂出來到陶工的作坊去要求製作新的陶罐,老人的回答仍然是:是這樣。問及是不是他的手握過那只錘子,他還是回答:是這樣。 但是當問及他是否殺死了斯托裡凱,他沒有回答「是這樣」,而是說:那是你說的! 那是你說的與是這樣,兩種回答截然不同。 老師沒有撒謊——不,當元老們放聲痛哭的時候,他們所痛惜的甚至不是他的生命。那是你說的,這句含糊其辭的回答揭示了一個隱衷——他不能說謊,但同時又不願說出真相,那全部的真實。 因此……因此……(埃勒裡在寒冷的夜氣中戰慄,而這些想法更使他的心不寒而慄)全部的真相沒有被披露出來。他還得重新開始。 他重新觀察了那顆鈕扣,憑藉燭光那個神秘的N字清晰可見。埃勒裡發現了自己先前失察的細節,低聲咒駡著自己的粗心和盲目。 鈕扣的線孔上殘留的那撮線頭並不像是在搏鬥中被強力扯斷的,因為斷面是整齊的,是經切割形成的那種形狀,無疑是被刀子或剪刀從衣服上割下來的。 他把扣子翻轉過來。在放大鏡下面,另一處他曾忽視的痕跡呈現在眼前——可惡的粗心大意!他狠狠地詛咒著自己的罪孽。鈕扣的金屬氧化層顯然被什麼利器擦傷了,露出新鮮的刮痕,似乎是被切割扣線的工具刮傷的。 「我的上帝,」埃勒裡瘋狂地自言自語著,「我以為自己在一個原始的地區、原始的人類之中調查一樁原始的犯罪事件,最終卻發現自己上了人家圓熟工巧的圈套!扣子是被故意從老師的長袍上割下來的!是被故意塞到那個死人手裡去的! 「但是,感謝上帝,一切還為時不晚。」 埃勒裡從臥榻上跳起身來,穿上外衣。現在他必須行動起來,他不能低估暗中的對手。老師的生命危在旦夕。老師正準備犧牲自己的性命而掩蓋他人的罪過——那是真正的罪過——他族人中真實存在的罪人。 埃勒裡的頭腦這時清醒了許多。他到奎南第一個早晨的情景躍然眼前:老師在倉庫,用他那把破舊的折刀換了一把新的…… 埃勒裡吹息蠟燭,抓起手電筒,走出小房,走入寒冷清新的夜色。清風掠過樹梢,散落的農舍沒有一絲燈火。但是埃勒裡確信,守夜人一定在某個黑暗的角落裡警惕地守衛著夢鄉中的村落。 在聖堂門前他遲疑了片刻。他得到了豁免,可以不敲鐘也無需請示而徑直進入聖殿,可是他為什麼還要躊躇不前? 也許是因為自己罪孽深重吧,他想。接著他走了進去。 他穿過會堂走到老師的寢室門前。禁室裡長明燈的柔光漫射出來,使老師寢室內的一切都清晰可辨,而且籠罩著老師聖潔的臉和未眠的眼睛。他舒展地平躺在寢室中央的臥榻上,雙手枕在腦後,目光直射天花板,就像穿透玻璃窗那樣投向遠方,似乎正在端詳黑暗蒼彎上閃亮的星辰。 埃勒裡進去的時候他一動沒動,也一聲未出。 他知道我來了,而且並不感到意外,埃勒裡想。他估計到自己會來嗎? 門框的兩旁對稱地釘著木制掛鉤,其中一隻掛鉤上就掛著老師的外衣。埃勒裡沒有理睬躺在臥榻上的老人,兀自搜尋著那件外衣隱秘的衣袋。終於他找到了一處傾斜的兜口,他把手探了進去,於是他發現了想要搜尋的東西。是老師的袖珍刀,正是那把當著埃勒裡的面讓保管員更換的那把新的小刀。木制的刀鞘和象牙刀柄用一根皮條相連。他把小刀從刀鞘中抽出來,仔細觀察它的利刃。 果然不出所料——接近刀尖的刀刃上還有鎳鍍層的微小殘屑,那是一種閃亮的銀色金屬屑,顯然是從同樣銀亮的鈕扣上刮蹭下來的。 原來如此,那顆鈕扣不僅是有意從老師的外衣上切割下來的,而且用的就是老師自己的小刀! 埃勒裡看了看那個平靜仰臥著的頑長的身軀,對方既沒有絲毫慌亂,也沒有些許分神。老人繼續凝視著天花板,儘管他完全清楚埃勒裡的行動和發現。 埃勒裡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老師的寢室,走出聖堂,穿過清風和蛙鳴,回到自己的住處。 他取出那把作為證物的鐵錘,重新審視。現在,一個被人預埋好的線索己經給他揭開了—— 那顆鈕扣;很可能作為兇器的錘子上,是否也會有老師預設的圈套呢? 翻來覆去察看之下,他感覺這把錘子似乎是把嶄新的——是的,相當新的,像是根本沒有使用過——談論到屍體旁邊的錘子時,老師是怎麼說的?「……我的工具箱裡……錘子。」 他擦掉錘頭敲擊面上一角的血跡——果然給他猜中了—那上面沒有絲毫尋常用於敲擊釘子之類硬物留下的痕跡。那麼錘子是否有可能被調換過呢?眼前這把錘子極像是來自倉庫的新物件。 那麼或許老師……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