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然後是第八天 | 上頁 下頁
四四


  「現在再說那個目擊者,」埃勒裡繼續說,「那時候一定立刻從禁室裡跑了出來,也許是想找個幫手。可是幾乎就在這個時候,保管員蘇醒了,站起身來,拼命想阻止目擊者的呼喊,於是就追了出來,就在這兒抓住了他——就在這個桌子旁邊——他揪住他,而且我懷疑,處於被人發現盜竊聖物的極度恐懼之中,他還想殺掉那個目擊者。於是兩個人一聲不出地搏鬥起來,後來目擊者摸到了那把老師為繼承人留在桌子上的鐵錘,出於自衛,他把鐵錘朝斯托裡凱的頭部掄了過去。斯托裡凱舉起.手護住頭頂,所以第一下錘子砸在了我的手錶上,手錶當即停了,指針停留在四點二十分。第二下,錘子打在了斯托裡凱的前額上,打得很重,無需再打第三下了。」

  一滴熱融的蠟油沿著燭杆淌下去,落在燭臺的託盤裡。那根蠟燭其餘部分的生命還在繼續燃燒。

  「好了,這就是全部犯罪過程的圖景了,」埃勒裡繼續說,「現在看看緊接著發生了什麼。讓我們一步一步地看。第一件事:目擊者在殺死斯托裡凱之後必須做的事情是,返回禁室以便恢復那裡原來的狀態。這樣他就必須把陶罐的碎片收集起來並且藏匿某處——做這件事的時候他沒有注意到聖櫃底下的那一塊碎片——他還要用一隻新的陶罐取代打碎的那一隻,並且把書卷放到裡面。

  「現在來說說,這是誰幹的?」

  「我請陶工上前作證。」

  陶工走上前來,全然不見了那副大男人的神氣,兩隻腳像是被覆千鈞,艱難地拖遝而行。他痛苦不堪地坐在那只木凳上。

  「有人昨天來找過你,要你做一個盛放祈禱書卷軸的陶罐。是誰,陶工?」

  陶工的嘴唇頗抖了許久才張了張,可是一聲沒出。

  「是誰,陶工?」埃勒裡緊張地走了調。

  這時,陶工終於發出某種怪異的聲音,但那只是一種響動,沒有任何意義。

  「究竟是誰,陶工?」埃勒裡幾乎大叫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陶工的喉嚨裡終於發出了憤怒的吼聲:「是老師!老師……!」

  此刻,哀傷像一陣冷風掠過會場。埃勒裡本可以像眾人一樣任傷感的情慷盡興流露,然而他不動聲色地等待著那陣風暴掃過。此刻,沒有一雙眼睛敢於直視老師,也沒有一雙眼睛再去注視埃勒裡。

  「那麼,老師是在什麼時候到達你的陶器作坊,要求你製作新陶罐的?」

  「四點半。」

  「也就是斯托裡凱被殺十分鐘之後,」埃勒裡說著,緩慢地擺了擺手,陶工拖遝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埃勒裡片刻之後接著說:「於是我們就可以把老師跟第一件兇器聯繫到一起了,兇器就是那只陶罐——禁室裡的祈禱書陶罐。現在讓我們看看第二件兇器,那件要了斯托裡凱性命的兇器——那把鐵錘。」他彎腰從地上拿起事先放在那裡的東西——包裹著的錘子。他打開包布,布塊上還有不少幹硬的血跡。他撕開被血液粘在錘子上的布片,眾人跟著驚然一抖。錘頭上殘留的血跡依然清晰可見。

  「聽我說,」埃勒裡說,「昨天我在這間屋子裡各處採集了出現過的所有類型的指紋—死去的斯托裡凱的、老師的、繼承人的、監督人的、至高會十二個成員中的十一位還活著的成員的。』大家記得嗎?」

  哦,是的,他們都記得;他們不會忘記那個秘密中的秘密,他們記得非常清楚。但是他們對這個指紋所具有的意義也同樣清楚嗎?

  「我讓你們每個人都用指尖蘸著紅印油在白紙上按了手印,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眾人一派惘然。

  「那我告訴你們,」埃勒裡說,「每個在坐的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揚起手來,看看自己的指尖。」這時他們困惑不解地面面相覷,但是記史人舉起自己的手端詳著,比較著各個手指上紋路的差異。「仔細看看,你們看到指尖皮膚上紋理形成的圖形了麼?」有些人點了頭。「這種圖形可以從你的指尖上轉印到其他物件的表面,特別是光滑乾燥的平面。你們肯定都看到過自己的指紋,或是孩子們的指紋印在牆上或玻璃窗上,對嗎?」

  「這個我們知道,埃爾羅伊,」記史人突然開口說,「可是這裡面有什麼意思嗎?」

  「這個意思就是說,記史人,世界上沒有任何兩個人的指紋相同——沒有,即便同卵雙胞胎的指紋也各不相同。在外面的那個世界裡,各個國家、各個種族、各種膚色的數以億計的人都被採集了指紋,沒有發現一例兩人指紋完全相同的狀況。因此可以說每個人從生到死乃至死後,在化為泥土之前都攜帶著他特有的印記——他的一套指紋,獨一無二,可以把他和世界上任何人加以區別的特徵。現在你們明白我的意思了?」

  看上去他們似乎還不明白,至少,沒有一張臉上不是呈現著費力思索的神情。那是與困惑搏鬥的神情,抑或是與相信的傾向搏鬥的神情?因為接受這個概念與邏輯無關,它事關信念。

  「當我說這是真實的現象,你們應當相信我。」埃勒裡說,「我,埃爾羅伊·奎南,來到此地,恰逢有人預言重大災難即將發生之時。」但願上帝對此寬恕於我,他想。「所以現在我們來判定作案的手段,而這一判定是與指紋的利用密不可分的。」

  他用兩個指尖各頂住錘頭上的一角和錘柄末端的一點,托起那把血跡斑斑的錘子。

  「你們將看到,我要把一種白色的粉末撒在錘子的木柄上,這就是我要用的那種粉末,然後輕輕把錘柄上的粉末吹開,那上面就會出現手印——也就是襲擊斯托裡凱的那個人握著錘子的那只手留下的手印,那將是真實可見的證據。」

  他小心翼翼地把錘子放在桌面上,開始顯現指紋的操作。很快,錘柄上現出了白色的指紋,在深色木柄的對比下顯得非常清晰。其後,他又從衣袋裡拿出一張黑色的紙片:「老師,可以允許我獲得您右手的指紋嗎?」

  一片可怕的寂靜。老師臉上仍然是一副超然的沉靜。

  埃勒裡托起那只蒼老的手,那只手溫暖、舒和、平穩地任他托在手裡。假如我把你遺忘了,哦,耶路撒冷……他讓老人的手指按在黑紙上,然後用白色粉末顯現出那些指紋。然後他把那張黑紙與錘柄並列著放在一起,從衣袋中取出放大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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