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然後是第八天 | 上頁 下頁
三二


  這種形式的亂子,對埃勒裡來說是命中註定的,他的頭腦清醒了,他立即行動起來。

  保管員腦後還有一處傷,不過,埃勒裡正摸著傷處的經驗豐富的手指告訴他,這處傷本身並不是那致命的一擊。要了斯托裡凱命的是前額上挨的那沉重的一錘。他撥開那些捲曲的頭髮,在發卷中,他發現了——一個,又一個,還有一個——小小的碎屑,像是抹牆的石膏灰泥。

  埃勒裡皺起了眉頭。他沒在奎南什麼地方見過石膏灰泥呀。把那些小碎渣兒再檢查一遍,這回他用了他的放大鏡。

  是粘土——幹硬的粘土碎塊兒。

  他輕輕扳開死者握成拳的手。保管員死去的時候,手裡櫻著一枚紐扣,紐扣是金屬的,上面還帝著扯斷的線,並且扣面上還有一個粗糙而奇怪的符號。

  埃勒裡沒有停下來對此細加琢磨。他把那扣子丟進了從工具袋裡抽出來的一個玻璃紙口袋裡,而那皮質工具袋,是他差了一個人去他行李中取來的。

  死者的左腕上帝著埃勒裡的那塊手錶。他托起那手腕,那條胳膊郎當晃動著。埃勒裡抬起頭來:「他是多麼喜歡這塊表啊——」

  埃勒裡不勝驚訝地看到,站在他眼前的老師,筆直地挺起了身板兒,那老邁而微駝的肩背也一下子了無去向了。他開口講話的時候,聲音又變得渾厚而強有力了。

  「我們不能說」——他指著那塊在幽暗的金色光線中閃爍著金光的手錶——「埃爾羅伊,我們不能說,也許他從沒見過這東西還更好些。」

  不過眼下可不是猜謎的時候,埃勒裡又把注意力收回到那塊表上。錶蒙子粉碎了,錶盤也深凹了進去。破損得這麼厲害,不會僅僅是摔的。

  不是,斯托裡凱是抬起左手要擋開錘子的打擊,而且他做到了,手錶接住了那一擊。但是,他沒能擋住下一擊,然後便搖搖晃晃著,扭打著,亂抓著,抓住了一枚扣子,倒下死去了。

  錶針停在了四點二十分。

  現在的時間(他查對過了)是四點五十八分。埃勒裡到這兒差不多有三分鐘了。

  他有條不紊地檢查了死者的衣服。在一個內兜裡,他發現了已經完全忘記的一件東西——粗糙複製的一把聖室鑰匙。

  這麼說,那個夜賊就是斯托裡凱。要麼……

  是嗎?

  埃勒裡歎了口氣。即使在伊甸園裡,還是有這種事啊。

  他直起身,指了指那把錘子。那老人的臉上此時已顯得很平靜了,儘管那雙眼睛——先知的眼睛——比埃勒裡以往看見它們的時候都更顯得哀慘。不過,看到埃勒裡的手勢,那雙眼睛亮了起來。

  「是這樣的,」老師開始講了,「至高會的桌子這邊的一根桌腿松了,我想叫繼承人在他完成了學習和抄寫之後修一修它。我想這事情沒有那麼重要,不必讓木鐵匠操心了,可是我自己又沒時間做。

  「所以我就從我的工具箱裡拿出了這把錘子,放在這桌子的正中間,好提醒我叫繼承人修桌腿。」

  埃勒裡用他的一條大手帕把那錘子仔細地包起來。就在這時候,繼承人從那仍然開著的門(門外那群人也仍然還都站在那兒)跑了進來,一邊叫著:「我到處都找遍啦,老師——」

  「他在這兒了,」老師說,指指埃勒裡。

  那年輕人一面吁吁地喘著氣,一面就看見了地上的屍體。他顫抖著發出一聲短促的叫喊。

  「你可以回你房間去了,」老人和藹地說。

  「哦,請等一下,」埃勒裡把繼承人叫住了,「你先去抄寫室給我拿十五張紙片來好嗎?」

  即便在伊甸園裡,也得做同樣的事情。

  一陣輕輕的微風從外面吹進門來,埃勒裡不由得想起了那最初的、當時不知其由來卻暗示了奎南之存在的淡淡跡象,那種艾篙燃燒的氣息。

  這一陣微風也吹得屋子裡那盞孤燈搖晃起來,就跟剛剛在早上的時候聖室裡那盞燈一樣地搖晃著。而那些陰影在死亡的氣氛中顯得無比巨大。

  他對老師說道:「請召集至高會和監督人。我必須請他們做些事情。」

  說話的功夫就召集完畢了,因為他點到的那些人就在門外的人群裡。他們都進來了,坐到了各自慣常的位子上,甚至那位年紀很大的奴隸也一樣,他看上去像抱病在身,是由別人扶著進來的。隨後,埃勒裡做了個手勢,大門被關上了。

  他似乎聽到了另一個人的歎息聲(或呻吟聲?),不過,也可能是想像吧。

  那種他已經非常熟悉的,會致人於麻木和遲鈍的疲乏感,這會兒又一陣陣強烈地朝他襲來。

  他頗費了一番掙扎才將其擺脫。

  在至高會這張會議桌上,自從審訊織工貝爾亞之後,這還是頭一次處理與犯罪有關的事情,而那一次只不過是幾匹布和從上面偷偷剪下來的幾塊布頭而已。埃勒裡撂下了他那皮質工具袋,那裡面裝著他做別的活兒要用的東西——全套指紋工具,彈簧卷尺,羅盤,手電筒,剪子,鑷子,小罐子,膠皮手套,塑料帶,玻璃紙口袋,筆記本,鋼筆,記號筆,標簽條,一把點三八口徑的「替威」,一盒空彈殼。

  以往有幾次他不得不動用了這袋子裡的所有東西,不過這一回,他只從裡面拿出了指紋工具和記號筆。

  「是什麼,埃爾羅伊,」老師問道,但並非對那些奇怪的家什望而生畏,儘管袋子裡的大多數東西,對他跟對那些帶著畏縮表情的至高會成員一樣,顯得神秘而不可思議,「你想要我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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