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然後是第八天 | 上頁 下頁 | |
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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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史人為埃勒裡在山谷的旅居增添了滑稽的色彩。這位年邁的奎南人撚弄著他那片捲曲的並且相當短的花白鬍鬚。他的上唇寸毛不生,並由於門牙久已脫落而塌入了上領。這使得上唇有了很大的靈活性。他可以把它嘬進去,同時發出讓人吃驚的響動,是合起來的「咂—嗒」聲,於是下唇便向前突了出來,這時他整個兒就像一隻不懷好意的聰明的老猴子。他肩背瘦弱而彎駝,腦袋上除了周圍一圈粗糙無光的頭髮,便全是光禿禿的,像削髮的僧侶。噢,看出來了,埃勒裡忽然想道,他還真有點像那尊蘇格拉底的半身雕像呐。 為了這個場合,記史人從他的袍子裡掏出了一件非同尋常的小裝備。那是兩片玻璃,嵌裝在一個木框子裡,從木框兩端的小孔裡穿了兩根末端打了環的皮條。直到老人把這東西拿到眼前,並把兩根皮條的環兒套到耳朵上,埃勒裡才確實看明白了,那是一副自製的眼鏡。似乎,老人透過那鏡子比不戴它看東西還費勁得多,所以顯然,這鏡片是來自外面世界無從知曉的某個地方,是人家淘汰不用的,拿回來裝在了木框上。 或許這鏡子跟這個職位相般配吧。 「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埃爾羅伊?」記史人帶著粗啞的顫音問道,「你來的那個地方,年份有數字,沒有名字?」 「是的。」 「噢,老天作證!那麼那些人(咂嗒!)也是有數字的嘍?」 「不,有名字,除非他們行為不端。是的,今年是我們的一九四四年。」 「(咂嗒!)一九四四什麼,埃爾羅伊?」 「是A.D.。這表示公元。用的是耶穌紀元。也就是基督教的紀元。」 「簡——簡——簡直是(咂嗒!)聞所未聞哪。」 「按照奎南的曆法,記史人,現在是哪一年呢?」 本來記史人正凝望著剛才應埃勒裡的請求去檔案室的貯藏罐裡拿出來的卷軸書,聽見埃勒裡的問題,便從那卷軸上抬起頭來,一臉不解的神情。 「現在是哪一年?(咂嗒!)讚美世界!我怎麼能知道啊?」 半是覺得有趣,半是感到迷惑:「那麼,誰能知道呢?」埃勒裡問道。 「嗨,沒人知道!誰也不知道!(咂嗒!)你知道的,一年沒過完之前沒有名字。怎麼可能知道呢?至高會都是在末日那天開會來決定給這一年起什麼名字。剛過去的這一年,最近才起了名字,叫『黑母羊生雙崽之年』。往前一年是『大李子之年』。再往前一年是『毛蟲之年』。然後是『大風之年』。然後……」 埃勒裡聽他數說著往前,往前,往前……數過了「未得豐收之年」,「地震之年」,「大雨之年」,「老師娶巴齊爾為妻之年」,如此等等,直到最後是「東行朝聖之年」,即奎南人遷出舊金山的那年。那一年,確實是一八七三年。 「這樣你瞧,我們在這個山谷裡已經待了有……七十年,對!(咂嗒!)七十年啦。我算出來的就是這個數。這個數是可以用以往的文字記載加以證實的。」 記史人朝那部卷軸書指了指。那書上的筆跡同樣是那種「高等法院體」,埃勒裡曾經在抄寫室裡看著繼承人寫過的。有沒有可能,在久已消逝的過去的某個年代,某位「老師」或「繼承人」曾在倫敦某家法律事務所供過職——甚至在比狄更斯記述議院辯論還更早的年代? 可能嗎?在這個地方,埃勒裡想道,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以往的文字記載,」埃勒裡嘟嚷著,「這些記載,記史人,有沒有關於那五十塊銀幣的?」 記史人跳了起來,將那卷軸塞回它原來所在的陶罐,蓋上蓋子:「有的,有的!」他一溜小跑著過去,把罐子放回架上,又取下另一隻罐子,小跑回來,「讓我來看看(咂嗒!)『最後朝聖之年』——是的。」他的手指從一欄的上邊滑動到下邊,沒找到要找的東西,便將那卷軸書一端卷起來,展開到另一端。「哈!你看——」 那段記錄找到了,同一種古體筆跡,寫在發黃的紙上。這一年,至高會討論了如何處置那五十枚銀幣,有人建議:因為我們擁有粉比這更珍貴而擂要數算的財富,這些銀幣便應當埋入泥土並將其忘卻。但至商會的表決結果是:把它們儲藏在sanquetum①中,直到另有決定。 〔①指聖室。〕 那些古怪的字母在他眼前晃動起來。埃勒裡沒精打采,他又給累得疲憊不堪了。怎麼回事? 他心裡使勁掙扎著。 五十……他忘了數那兩摞銀幣了。不過肯定沒有五十吧? 「剩下那些銀幣怎麼樣啦,記史人?」 這位老公務員露出不解的表情:「剩下的(咂嗒!)?不,客人,這我可不知道了。只有老師——讚美世界,讓他繼續留在我們中間吧——他才可以進那間禁室。那些銀元是保存在那兒的,跟那部聖書一起。」 「對了,那部聖書。那書名是什麼意思呢?」 「《姆肯書》①?」 〔①The Book of Mk'n:「Mk'n」姑譯為「姆肯」,與先前老師所稱「Mk』h」「姆卡」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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