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然後是第八天 | 上頁 下頁
二二


  他倆都沒言語。老師剛落的話音順著屋外的小巷傳去,漸漸變弱以至消失了。遠處傳來牛的頸鈴的晃動聲;一頭驢的叫聲;砍木頭的人又開始了:「鏗—鏗—鏗,鏗—鏗—鏗。」附近什麼地方的幾個孩子唱著一支只有幾個純音的簡單的歌兒。既有如此豐澆的財富,還有什麼東西要藏在禁室裡呢?

  埃勒裡問老師。

  老人坐到一隻小凳上,肘部支在膝上,手托著額頭,陷入了沉思。終於,他站起身,示意埃勒裡跟他來。他們進了會議廳,在那扇鎖著的門上方那盞燃著的油燈下面,他倆停住了腳步。

  「你應該是可以進來的。」老師顯得有些費力地說道。

  「不,不行,」埃勒裡趕緊說道。

  「既然你是來開闢那道路的,當然也可以開啟這扇門。」

  然而埃勒裡不可能讓自己那樣做。無論由於什麼樣的陰差陽錯使他誤做了他們的「客人」,但利用這一點而踏進這最神聖的所在,就是一種褻瀆。

  「不,老師。或者,至少現在不行。但是你得進去,請吧。各處仔細看看。要是有什麼東西不見了,或者挪了地方,告訴我就行啦。」

  老師點點頭。從牆上一個壁完裡,他拿出一隻大水罐,一個盆,一塊布,然後洗雙手,洗臉,洗雙腳,再把它們擦乾,同時一直喃喃地祈禱著。在他打開門鎖的時候,嘴唇仍在動個不停。接著,虔誠地默不作聲、小心謹慎地舉步,老人進了禁室。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

  埃勒裡耐心地等著。

  老師忽然出來了:「埃爾羅伊,裡面沒丟任何東西,也沒有任何東西離開原位。這說明什麼呢?」

  「不知道,老師。不過有人複製了這間聖室的鑰匙,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很顯然,這間聖室裡面有某種你們這兒的某個人想要的東西。你得把這間禁室裡有些什麼東西都告訴我。一件也別漏掉。」

  那燃燒著黑色火焰的雙眸被垂下的眼簾遮住了,這位老先知去記憶中搜尋著。

  「一個高罐子,裡面是一些卷軸祈禱書。還有一個罐子,裡面也是卷軸祈禱書。一個櫥子,裡面保存著《姆卡書》——」

  「那部——」

  「——櫥子前面是玻璃的。也有一些財寶。」

  「什麼財寶?」埃勒裡語氣和緩地問道。

  老人的眼簾張開來,埃勒裡看見他的一對瞳孔因突然接觸到光線而放大了。

  ——是銀幣。

  他接下去說道:「那麼好吧,是時候了,埃爾羅伊·奎南,我該回答你昨晚就想問的那個問題啦。咱們去至高會的桌子那兒坐下來吧。」

  那是「初朝之年」,當然這名稱是很久以後才起的。那時老師還是個青年,跟父母一起住在舊金山,但過得不快活。跟他們有共同信仰的朋友們也一樣不快活。

  那時候,那座城市(或者說他認為的城市)沸騰著罪惡。多坡的街道上隨處可見腳步踉蹌的醉漢,他們的汙言穢行污染著周圍的環境。每個街角都有林立的酒館兒,煤氣燈光照得一片輝煌,低劣而嘈雜的音樂誘惑著那些意志薄弱的和容易上當受騙的人們。一座座賭窟吞噬了男人們要用來養活妻兒老小的錢財,無數家庭一夜之間便淪為乞丐。不誠實在經商活動中是可以誇耀的原則;少數不願行欺用詐的人反倒處處碰壁,並未由於誠實而得到粗俗大眾的信任,而這些大眾原本恰恰是因為誠實才移民到此地的。

  沒有誰家的兒子能抵擋得住邪惡的「巴巴裡海岸」①的誘惑,在那兒,人的身體成了商品。儘管恥辱、疾病和死亡像叢林中的野獸一般四處潛伏著,也沒有誰確信即便是自己的女兒能不受傷害。

  〔①「巴巴裡海岸「Barbary Coast,最早指中世紀伊斯蘭海盜出沒的北非海岸,後指舊金山一賭場妓院林立的碼頭區。〕

  難道整座城市不是在華而不實地墮落下去嗎?難道整個國家不是這樣嗎?

  農場主或牧場主開始也許還以為很安全,不會受到這遙遠的腐敗的影響呢,但很快就感受到日益臨近的罪惡所造成的痛苦了。他們發現自己成了鐵路的奴隸,鐵路運輸無所限制的各種收費剝奪了他們大部分的利潤;他們還發現自己成了投機商們玩弄的對象,那些奸商收購他們的產品的時候,在價格上耍盡了花招兒。

  那時侯,在這個國家的首都,一個好戰之徒——據說還是個酒鬼—佔據著這片國土上最高的職位!政府官職被他的軍官們無所顧忌地買賣。

  在他的政府的默許下,巨型聯合企業無恥地掠奪著人民的資源。

  對於虔敬的人們,那是個黑暗的時代。往哪兒躲啊?到哪兒去呢?

  獨立自足的「後期聖徒」教會似乎提供了一條去路和目的地,但那裡只接納立誓信奉摩門教的人,而老師的親友們是不可能入那個教的。

  埃勒裡急切地向前探過身去:「為什麼呢,老師?」

  「因為我們有自己的信仰,」老人答道。

  「是的,當然啦。但那是什麼樣的信仰呢?

  那信仰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老師搖了搖他那令人聯想到《聖經》產生時代的腦袋。他說,奎南人的信仰,其歷史淵源太深邃了,以至於對其演變的由來,即使早在老師的童年時期,這個神聖社團中最老的成員也無法將它說清楚。也許可以追溯到許多世代和許多國家,然而其蹤跡越古遠就越模糊而難以辨認,直至最後完全消失在時間的荒漠中。信徒們一個一個地在前行的路旁倒下了,而那信仰的小小的但是堅實的核心卻一直流傳了下來,使信仰保持著鮮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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