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然後是第八天 | 上頁 下頁 | |
一七 | |
|
|
同樣就這方面而言,如此興旺的一個公社,何以人口又是這麼少呢?是因為節欲?控制?還是避孕?他本來想問問,但又沒問。 「你是教書的,」他轉而說道,「你們用什麼課本呢?」 「有——」老人停頓了一下,然後又接著說,「我們這兒只有一部常用的書。它是我們學校裡用的課本,也是每戶人家的祈禱書。有人稱它是明理指南,也有人管它叫知識手冊,或者還有人說它是光明之書,純潔——或團結——或智慧之書。名字有許多,書就是這一部。這部書由繼承人在他的抄寫室裡謄寫出來,由記史人在他的圖書室裡加以維護和修補。這也是我永遠隨身帶著的書。」 他伸手到袍子裡去拿了。 「啊,是卷軸!」埃勒裡驚叫著。 「這就是那部書。」老師小心地將它展開了一段。 埃勒裡認出了繼承人的筆跡。那是一種很古怪的手寫體——其古怪的程度,正與此地方言的口音之古怪相仿佛。它與埃勒裡見過的任何一種標準美國書法——姑且假定有這麼一類標準書法——都不相像。是不是跟以往曾經在某些英格蘭法律文件中使用過,而今已廢棄不用的那種「高等法院體」有點相似呢?他不能肯定。而且,他還感覺到,這字體中似乎帶著受到某種非西方語言的字母系統影響的痕跡。像奎南如此之多的其他事情一樣,這一樁又是半隱半現,撲朔迷離。 為了牧場,為了照臨牧場的陽光,我們贊獎世界。願我們的雙手做得好,雙腳行得稱,在牧場上,在來路上,在去路上。讓我們不要因怒氣拉離嗓音,無論我們在做工,還是行路,也無論對兄弟,對牲畜,還是對鳥兒,都不要。念想世界吧,它讓我們的嗓音遠避怒氣。 「我明白,」埃勒裡喃喃道,「我明白……」 祈禱文寫在一片片不大的紙上,每一片紙都與下一片用絲線縫起來,直到連級成了很大的一卷,再整個卷起來,用一根軟線系住。那手寫的祈禱文裡沒有大寫字母——這一點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除了「Wor'd」一詞中的「W」…… 沒錯兒,肯定是個「W」。這是否意味著他原先以為「Wor'd」是由「Lord」一詞訛誤而來的想法錯了呢?或者只不過是一個單純的發音上的變異在拼寫中反映了出來而已?要麼,這個詞裡的那處中斷——書寫時用一個撇號「』」表示,口語時便加了一下可以感覺出來的停頓——是否源於丟掉或漏掉的一個字母呢?倘若如此,「Wor'd」就表示「World」嘍? 語言,口音,姿勢,形式……奎南(加上這名字本身!)有這麼多東西與已知的事物似乎相像卻又幾近不同,令人琢磨不定地著急。這…… 是啊,真像一個夢,夢者在其中根本無法確實領會(同時全面把握)所體驗到的夢幻般的現實。 埃勒裡從卷軸上抬起頭來。他和老師剛坐下來的時候,這神聖大會堂裡的陽光還是由東面的窗子射進來的,而這會兒,卻已是透過西邊的窗子斜照著了。 「我已經沒有吃午飯的習慣了,」老師說道,「大家這會兒也都吃完了,不過多一個人的飯總是有的。那麼吃飯去吧,好嗎?我會陪著你的。」 「很遺憾沒能跟大家一起吃。」埃勒裡站了起來,他覺得餓了。跟這些日子以來一樣,他仍感到十分疲憊。 「會有機會的。」老師也站起來,微笑著。在埃勒裡看來,那笑顯得有些哀傷。 他們出了門便停下來。埃勒裡眨眨眼睛,打了個噴嚏,這是個明媚的下午。 「這就是那口鐘嗎?」他問道,「進聖堂之前必須敲響並且等待回答的鐘?」 老師點了點頭。這鐘約有一英尺高,因年代久遠而褪盡了顏色,內外表面都疤痕累累;鐘口處被鐘舌擊打的部位已經磨得很薄了。它掛在了齊胸高的地方。湊近去仔細看了看,埃勒裡看到沿著鐘的唇緣伸展著兩條銘文。一條是:17 鑄造廠 鐘鈴巷 懷特教堂 12 另一條是:從大地粗糙的礦石中我的喉舌得解放 到大海上去把報時的鐘聲鳴響 按照銘文上標注的時間,這是在安妮女王①治下的英國製造的一口船鐘!當這口鐘被鑄造出來的時候,那本由詹姆斯國王欽定的英譯《聖經》問世才一個世紀;莎士比亞的戲劇已在倫敦蜿蜒曲折的街巷之間流行著,而以其綿延至今的古老生命觀之,這種藝術在當時只能說還處於童年階段;喬治·華盛頓①還要等到二十年以後才降生呢。經歷了什麼樣的令人絕望的驚濤駭浪,這鐘的鳴響竟穿越了好幾個世紀?又如何(最不可思議的)它竟會到了這兒,這美洲荒漠中的奎南? 〔①安妮女王(Queen Anne, 1665—1714),英國女王,1702至1714年在位。〕 〔①喬治·華盛頓Ceorge Washingion,1732—1799,美國第一任總統1789—1797。〕 埃勒裡問老師,但這位老師搖搖頭。因為是這樣,所以就是這樣。他不知道。 然後,很及時地,埃勒裡懷著滿腹的驚異去填肚子了。公共食堂像個有許多窗戶的大倉庫,充滿了光亮,空氣和濃厚的飯菜味兒。飯食簡單而實在——有蔬菜湯,辣椒斑豆,黃油煮甜玉米,燉水果,還有又一種藥草茶。一對年輕夫婦支應著他們。顯然這是個輪流值班的活兒。他倆大睜著眼睛,含蓄地默不作聲,同時又怯生生地觀望著,對老師規規矩矩地表現出恭敬,而大部分的注意力卻落在這位客人、外人的身上。這是他們見過的惟一一位外人。 埃勒裡吃飯的時候,老師一直在默默地祈禱。 埃勒裡吃完了,老師帶他來到外面。在下午餘下的時間裡—直到夜色將大地全然淹沒,家家戶戶的窗子亮起了燭光——老人領著他在山谷裡轉了一圈,一邊回答著他提出的問題。他們沿著克魯希伯山的內坡上上下下地走著,眺望著耕種的田地,跟辛苦勞作著的人們打著招呼。埃勒裡被迷住了。他從來沒見過處於自然狀態的這麼多種深淺不同的綠色,而且處處散發著生長的莊稼和燃燒的艾篙的芳香——人們到荒漠中的山丘上把艾篙砍回來,老師告訴他,都是當柴火燒火用的……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