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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高個子西部老人站起身來,把公文箱放到桌面上,然後重新站直身子。他鄭重地撫摸著箱子說:「錢我帶來了,」他宣佈說,「一萬美元現金,都是面值千元的鈔票。」接著打開箱子,伸手進去摸索片刻,從中取出一疊用橡皮筋捆著的黃色鈔票,「柯利我的孩子,我榮幸地執行了你母親的遺囑,達成了她最後的心願。明智地慎用這筆錢吧,希望你得到快樂。」

  柯利站起來機械地接過鈔票:「康莫福先生,謝謝你。也謝謝你——父親。我——嗨喲,我不知說什麼才好了!」他一下子坐了下去。

  眾人哄笑起來,冰冷的氣氛似乎化解了許多。但是說笑很快就停止了。

  瘋狂比爾·格蘭特說:「小夥子們,姑娘們,最好都回去再查看一眼你們的行頭和道具。我們今晚的演出可不能再有差錯。」說完他朝宴會操辦者點了點頭。侍者們立即動手收拾傢伙,撤開桌椅,清理場地。

  牛仔們很快不見了蹤影。

  就這樣,事情簡單而順利地做完了。但是艾勒里始終覺得氣氛怪異,那一張張古銅色質樸的臉上幾乎都籠罩著迷惘不安的神色;似乎他們同他一樣察覺到某種難以名狀的陰森,或許真的有鬼魂降臨其間,或許只是眾人普遍的黯淡心境所致。迷信、敏感、性情獨特的男女牛仔們沉靜而拖遝地跟著獨臂伍迪回到地下大廳,默默走進各自的化妝間。

  空氣中彌漫著恐怖的氣息。一些人憂心忡忡地跑到馬廄去重新檢查馬鞍馬具是否安全,另一些人悄悄查看各自佩帶著的護身符。

  場地上所有東西都已經撤走,慶祝儀式風捲殘雲般地寥無痕跡。運動場的員工從各角門進入場地,灑掃清整,為晚上的演出做最後的準備。

  艾勒里不聲不響地獨自站在一邊,冷眼觀察著四周的一切。

  十碼開外的地方,格蘭特正跟他的兒子及吉特和顏悅色地交談。吉特臉色發白,但強作笑臉。柯利反常地沉默寡言。老律師也湊了過去。格蘭特繼續快活地說笑……但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這位聞名遐邇的征番鬥士、享譽美國的大將軍竟然一時間驚恐萬狀,變得面無人色、呼吸急促、唇齒顫抖、呆若木雞。接著他猛然醒來似的朝場地對面通向他辦公室的通道口跑去。

  柯利和吉特都吃了一驚,康莫福傻乎乎地摸索著自己的臉頰。

  艾勒里警覺起來。肯定出事了。什麼事?他懊悔不已——他怎麼如此心神恍惚地疏於觀察了呢。他拼命回想著剛才格蘭特停止說笑時的神情舉止;使他印象最深的是,當時格蘭特的目光正越過柯利的肩膀投向場地那邊,正是他後來跑去的那個方向;那是表演場的東側主通道出口,幾分鐘前牛仔們就是從那裡進入地下室的。

  艾勒里獨自站在原地思索著,全然不覺馬斯手下的工人們在他身邊往來穿梭地忙碌。

  看來,格蘭特似乎看見了一張在黑洞洞的通道口裡閃現的面孔——無疑是一張驚世駭俗的臉。

  第十八章 死神舊地重遊

  拜倫曾在某處如此評價歷史:「任它浩瀚無邊,一紙盡可囊括。」這是一種客氣的說法,其實歷史不過是不斷地重現舊貌,李代桃僵而已。也許古人對此多有領悟,所以把掌管歷史的神祗繆斯賦形為萬變而不離其宗的女人。

  這些念頭在星期六的夜晚閃過埃勒裡·奎恩先生的腦海。此時他正和奎恩警官一起坐在與前次相同的包廂裡,身旁坐著與前次相同的人物——只有一人例外——準備觀看與前次相同的演出。這段歷史不是什麼重現的美景,而是一個邪惡的圈套。有人指望從人類漫長進步過程的記載中借鑒或多或少的相似之處,便可一舉把握人類的通性。

  然而即便如此也沒人會料到,歷史竟然會像石膏模子扣出來的作品一樣毫無二致地重複。

  這種情形就在瘋狂比爾·格蘭特的牛仔騎術團二度開幕的夜晚出現了。

  演出做了小小的調整。

  舊夢重現於舊地,因而熱鬧的場面毫無遜色之處;大競技場依然坐滿了好奇而散漫的烏合之眾;馬斯包廂裡只少了吉特一人,其餘成員跟一個月前的完全相同,絕不缺乏幻想的餘地;科比少校再次領隊登上了臨時搭建的攝影平臺,不辭勞苦、忙碌如前;在主持人宣佈開幕的例行程式之前,同樣的牛仔們騎馬上場,呼嘯奔騰,表演著各種精彩的小特技;柯利再次表演射擊空中的玻璃彈子;同樣在牛仔們從場上消失之後,瘋狂比爾·格蘭特飛馬登場,佔據中心後朝天鳴槍以示靜場,然後嗓音洪亮地宜布演出開幕——自此人們緊張的神經才放鬆下來,氣氛也顯得活躍了。

  但是,令人震驚的事件就在既無預警又無先兆的情況下發生了。歷史真的在這裡重現了。

  警方對這一悲劇的複製自然負有責任。巴克·霍恩案件發生後收繳上來的槍支早己物歸原主;與前相同的牛仔隊列中,左輪槍依然是人手一支;惟獨巴克·霍恩那兩支象牙鑲柄的點四五左輪槍沒有重回現場——在吉特的堅持下那兩支槍已經交付給她存入巴克雷旅館的木箱。另外,泰迪·萊恩斯的自動手槍以及他本人都沒有到場。所向披靡的小報記者這次不知何由沒來湊趣兒。這點警方和格蘭特都能確認。

  馬斯包廂裡依舊湧動著五花八門的情緒暗流。托尼·馬斯甚至比一個月前還要緊張,發狠地吸著雪茄煙;瑪拉·蓋依仍然目光閃爍,神采飛揚,花枝亂顫,兩眼仍然死盯著坐在她身邊的肌肉粗壯的拳壇健將——現任的重量級世界拳王;朱利安·亨特倒是與前不同,他沒有坐在原來的後排位置上像從前一樣冷眼觀察他老婆跟別人親熱,相反,他似乎是被人家飽以老拳之後學乖了,要不就是不復在意老婆的不忠,總之,他對那兩個肆無忌憚的情人視若無睹。

  開始了!格蘭特的發令槍響了,場地東門口箭一樣沖出了一騎人馬——當然不是巴克·霍恩,而是騎術團老將獨臂伍迪——飛快地奔入場中。隔著很遠的距離,他張揚的神態也能看得出來。他的身後跟著牛仔馬隊,柯利和吉特走在隊首;吉特騎的正是英俊的「若海」——那匹親歷悲劇的寶馬;馬隊轟鳴而出,牛仔們一同發出狂野而淒涼的呼哨,旋風似的沿跑道縱馬馳騁,急驟的馬蹄聲伴著清脆的槍聲回蕩在體育場的上空。很快他們在場地南側的跑道上停了下來。伍迪駐馬的位置距馬斯包廂只有幾碼遠。其他騎士兩兩成對地排開,隊列一直延伸到西側的跑道轉彎處。瘋狂比爾·格蘭特再次鄭重宣佈演出開始!騎在馬上的伍迪像個帶殘的武士,引頸發出一聲怪異的嘯叫。格蘭特舉起長筒左輪槍朝天射擊,發出了最後的號令。緊接著,伍迪也一揮手臂,朝天鳴槍,然後把槍掖回槍套,開始縱馬狂奔;

  四十一名騎士——伍迪和跟在後邊的四十人——組成的隊列開始湧動。伍迪一馬當先地跑出很遠,同時拖著長腔呼嘯著「咦哦哦哦哦哦哦嗚」!馬隊立即開始移動,很快轉入颶風一樣迅猛的狂奔。

  伍迪縱馬疾馳,迅速接近橢圓形場地的東側彎道。

  馬隊正從馬斯包廂下面的跑道上奔騰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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