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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奎恩警官對兒子的刻薄打趣早就習以為常，他轉頭對身邊一個刑警悄聲說了句話，那刑警立即掉頭去執行了。

　　他很快返了回來，領來了格蘭特，後者的精神明顯恢復了許多，但是舉止仍然十分不自然，好像在準備承受新的打擊。

　　「格蘭特先生，」奎恩警官言辭犀利地說道，「我要按正常程序開始調查了——首先要問些細節，然後再談重大的事情。恐怕得費點兒功夫啦。」

　　格蘭特嗓音低啞地說：「悉聽尊便。」

　　奎恩警官禮貌地點了點頭，重新在屍體旁邊蹲了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死者殘破污濁的身上探摸著，不出三分鐘的功夫，已經從屍身上的衣物中取出了一些小物件。

　　其中有一個小錢包，裡面裝著大約三十美元的鈔票。奎恩警官把它遞給格蘭特。

　　「這是霍恩的嗎？」

　　格蘭特低下頭去：「是，是的。我——天哪——我送給他作最——最近一次生日禮物的。」

　　「是啊，是啊。」奎恩警官趕忙應聲道，從騎術團老闆鬆開的手指間接過那錢包。另外的物件中還有一塊手帕；一把連著個小木牌的鑰匙——那木牌上印有「巴克雷賓館」的字樣；一個裝著棕色捲煙紙的小盒子和一小袋廉價煙草；幾根長柄火柴；一個支票簿……

　　格蘭特看著所有物件默默地點頭認定。奎恩警官若有所思地翻看著那本支票簿：「他去的那家紐約銀行叫什麼名字？」

　　「海岸銀行，海岸國家銀行。他一星期前才開的賬戶。」格蘭特喃喃地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奎恩警官飛快地問。

　　「他剛到紐約的時候，讓我介紹一家銀行給他。我就讓他上我去的那家銀行了。」

　　奎恩警官把支票簿翻過來看，果然有銀行的印章，非常清楚，的確是海岸國家銀行及信用公司。支票存根上注明，他戶頭上還有五百多美元的存款。

　　「仔細看看這兒的東西，」奎恩警官命令道，「有什麼不對勁的東西嗎，格蘭特先生？」

　　格蘭特充血的眼睛掃了一下那堆小物件：「沒有。」

　　「缺了什麼嗎？」

　　「我怎麼會知道。」

　　「嗯，他的裝扮怎麼樣？都是他常穿的衣服嗎？看起來都正常嗎？」

　　那個壯漢的拳頭攥了起來：「我非得再看他一遍嗎？」他用走了調兒的嗓音吼道，「憑什麼這麼折磨我？」

　　那人的哀傷似乎非常真切。因此奎恩警官改用一種溫和的語氣說：「穩定一下情緒，男子漢。我們必須徹底檢查所有的東西，屍體上常常會有一些線索。你不想幫助我們找出謀殺你朋友的兇手嗎？」

　　「天哪，當然！」

　　格蘭特走上前去，強迫自己的眼睛朝下看。他的目光從屍體的腳下一直掃到那令人毛骨驚然的凹陷的頭顱。他沉吟良久沒有吱聲。而後，他甩過寬大的膀子粗暴地說：「都在，什麼也不缺。這是他演電影的那身行頭。所有人都認得出他拍電影的那些年穿的戲裝。」

　　「好極了。都——」

　　「我插一句，」艾勒里說，「格蘭特先生，我聽你說什麼東西都不缺，是吧？」

　　格蘭特異常緩慢地扭過頭去，直瞪著艾勒里的眼睛，但眼神中有種迷惑的神情，而且——沒錯，還有點恐懼——在混濁的眸子後面。他慢吞吞地說：「我是這麼說的，奎恩先生。」

　　「那就好。」艾勒里長出了口氣，父親突然用警醒的目光盯著他，「我想這也不能怪你。你情緒很激動，很可能你的觀察能力不像平常那麼健全了。但問題是這樣：的確少了點東西。」

　　格蘭特立刻轉回身去又看了一遍那屍體。奎恩警官似乎有點惱火了。格蘭特搖了搖頭，迷惑而厭倦地聳了下肩膀。

　　「行了，行了，」奎恩警官有點急赤白臉地問兒子，「到底有什麼，這麼神秘？少了什麼東西？」

　　艾勒里沒有做聲，只是眼中閃耀著一絲光亮。他重新蹲到屍體旁邊，非常小心地慢慢扳開死者的右手，取下巴克·霍恩的那柄左輪槍。

　　這真是件漂亮的武器。經過漫長的職業生涯，奎恩警官對武器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此刻艾勒里正仔細打量的不過是一件笨重而精緻的、出自老式槍械作坊的作品罷了。

　　他一眼就看出那不是個現代化的武器。不僅是因為略帶古典意味的設計，而且從金屬部件的磨損程度也足以看得出這把槍的高齡。

　　「柯爾特點四五式。」他念念有詞地說著，「單發的。看看那槍筒！」

　　槍筒有八英寸長，一個通向死亡的纖細的鋼管。設計製作都非常精細，彈槽也同樣精緻。艾勒里若有所思地掂了掂槍的分量：非常沉重。

　　瘋狂比爾·格蘭特似乎很難開口講話，舔了兩次嘴唇，喉嚨才發出了聲音：「是呀，這是支普通的槍，」他喃喃地說，「可它是個漂亮的傢伙。老巴克——巴克，對槍的手感尤其看得重。」

　　「手感？」艾勒里詫異地揚起了眉毛。

　　「他喜歡要沉甸甸的槍，握在手裡覺得實在。我的意思是說：平穩。」

　　「噢，我明白了，哦，這東西得有兩磅多重。我的上帝，能打出多大的窟窿！」

　　他扳開彈倉，裡面都裝著子彈，只打出過一發。

　　「都是空響彈嗎？」他問父親。

　　奎恩警官摳出一顆子彈仔細看了看，接著又把其餘的倒了出來：「是的。」

　　艾勒里小心地把子彈重新裝回彈藥倉裡，把槍身重新卡好。

　　「這把槍是霍恩的？」他問格蘭特，「它不是你的東西嗎？我的意思是，它是不是騎術團所擁有的武器中的一件？」

　　「是巴克自己的，」格蘭特咕噥道，「打根兒起就是他私人的東西。還有……一副槍帶……都跟了他二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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