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美國槍之謎 | 上頁 下頁


  亨特抬起眉眼看了他一眼,算是回了個招呼。

  「再見啦,托尼。兩個禮拜後再見。」

  「一定。」

  門輕聲關閉了。

  「你瞧啊,」亨特懶洋洋地說,「你是不是太把那雜種當回事兒了,托尼?」

  「我怎麼想嘛,」馬斯輕鬆地說,「那是我自己的事。可是我得告訴你一點:鑲在我嘴裡的金牙,誰也甭想摳了去。」他兩眼看定亨特,亨特聳了聳肩膀。

  「現在嘛,」這位競技運動的倡導者換了種語氣,同時又把雙腳舉到他的胡桃木檯子上去了,「回過頭來說說巴克,也就是那個霍恩吧。那真是上帝送給孩子們的禮物。我跟你說,亨特,你也許要錯失良機了——」

  「我也會守口如瓶的,托尼,」運動健將低聲笑著說,「順便問一句,那個格蘭特是打哪兒起家的?」

  「瘋狂比爾麼?」馬斯斜晚著他的雪茄,「你到底指望些什麼?早在那大名鼎鼎的野牛帶著喀斯特騎馬遛彎兒的時代,他就跟巴克在一起,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亨特咕噥著說:「那麼,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我也犯不著去得罪那個瘋子比爾了……」

  瘋狂比爾·格蘭特坐在托尼·馬斯為他精心設置的辦公室裡。從這個神殿發出的每一個神秘或暖昧的指令都會使機制複雜的牛仔競技運動整個發生變動。辦公桌上亂糟糟的:無數熄了火的香煙頭兒、半截子雪茄棒躺在桌面上,活像屍橫遍野的戰場。格蘭特對此全無意識,吸完煙就隨手一丟,日日堆積在那兒,而備在一邊的半打煙灰缸卻一直乾乾淨淨。

  格蘭特跨坐在辦公桌後轉椅的扶手上,好像那是匹馬。

  左半個屁股懸在外邊,左腿僵直地朝前伸著,整個看上去還真像側騎在馬鞍上;他矮矮胖胖,四方大臉,留著老式的海象須一樣的鬍子。一雙灰眼睛暗淡無光;磚紅色的臉皮像多孔的岩石,坑坑窪窪,凹凸不平。裸露的雙臂上縱橫著強勁的肌腱,周身上下沒有一點贅肉,這使他看上去像個蝸牛一樣堅硬。脖子上打著一個花哨的領結,灰白摻雜的腦袋上驚世駭俗地扣著一頂古董級的老西部帽。這就是那位年輕時代揮師征戰印第安疆域的和眾國將軍——瘋狂大比爾·格蘭特。這麼個人物坐在托尼·馬斯嶄新的辦公室中間,就像愛斯基摩人出現在英國茶屋一樣突兀。

  他眼前堆著許多紙張——合同啦,賬單啦,訂單啦,不一而足。他不勝厭煩地一邊亂翻那些令人頭疼的文件,一邊苦艾艾地伸手到處摸索還能再利用一下的煙頭兒。

  一個姑娘走了進來——伶俐、整潔、修飾得體;典型的紐約淑女,他的速記員。

  「有個先生想見你,格蘭特先生。」

  「放馬仔?」

  「對不起,請再說一遍?」

  「流浪仔吧——想找個活計?」

  「好像是吧,他說他帶著一封霍恩先生給你的信。」

  「哦!快讓他進來,小姐。」

  她扭著小巧的屁股出去了,不一會兒又把門大敞開,引進一個衣著破舊的西部大漢。

  來訪者那登著高跟牛皮靴的大腳重重地踏進來,木頭地板一陣山響。這人把一頂破爛的墨西哥寬邊帽攥在手裡,身上穿著件久經風吹日曬而褪了顏色的方格呢衫,皮靴則已經磨爛了「請進!」格蘭特熱情地說,他用賞識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來訪者,「那麼,巴克讓你帶來的信呢?」

  來訪者刮得溜光的臉有點不對勁兒,甚至有點嚇人——左半個臉的皮膚是紫褐色的,而且疤痕累累。這片疤痕自下巴一直延伸到眉骨一下一英寸的地方。右側腮上有個同樣顏色的點子。似乎是給他遭受的火焰或酸液燒傷劃上了一個句號。牙齒很爛,佈滿褐色的牙垢……比爾·格蘭特微微聳了下肩膀,把目光移開了。

  「是這樣,先生。」此人嗓音粗啞,「巴克跟我,我們是老相識啦,格蘭特先生。二十年前就在得克薩斯一起逮長角野牛。巴克,他是不會忘了朋友的。」他在衣袋裡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一個皺皺巴巴的信封,遞給了格蘭特,接著就焦灼地盯著後者的表情。

  格蘭特讀出聲來:「『親愛的比爾,到你那兒去的這位是本傑明·米勒,一個老朋友,需要找個事兒做……」,信上還有一些內容,格蘭特兀自看了下去。而後,他把信放在桌子上說,「坐下吧,米勒。」

  「你真好,格蘭特先生。」米勒小心翼翼地坐在皮椅的邊上。

  「來支雪茄嗎?」格蘭特的眼裡有種同情的神色;面前這個人看上去就令人同情。沙黃色的頭髮雖然還沒摻進多少白髮,但無疑這人已過了中年。

  米勒露出黃褐色的牙齒笑了:「瞧,你真客氣,格蘭特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就要一根。」

  格蘭特從桌子那頭遞過一隻雪茄;米勒接過來嗅了嗅,繼而塞進胸前的衣袋裡。格蘭特按了一下桌子邊上的按鈕,速記員聞聲而來。

  「去把丹努——布恩找來,年輕人,醉鬼漢克·布恩。」

  她含糊地問:「把誰找來?」

  「布恩,布恩!除了那個浪蕩矮子誰會老是醉醺醺的!這會兒說不定在哪兒胡聊神侃呢。」

  姑娘走出去,照舊扭著小屁股;格蘭特很欣賞地從後面望著她。

  他叼著雪茄問:「在馬術團裡幹過嗎,米勒?」

  米勒的肩膀聳了一下:「沒有,先生!我一輩子都在牧場過的。沒幹過什麼新鮮事兒。」

  「打過槍嗎?」

  「打過幾槍。年輕的時候我還行,格蘭特先生。」

  格蘭特的聲音有點低沉了:「會騎馬麼?」

  那人的臉刷地紅了:「聽著,格蘭特先生——」

  「我並不是存心叫你難堪,」格蘭特和緩地說,「瞧,我們這兒的人夠用了,米勒,況且,這兒也沒地方放牧,不需要趕牲口的……」

  米勒一字一頓地說:「這就是說,你不能給我找到活計了?」

  「也不能那麼說,」格蘭特搶過話頭說,「你既是巴克·霍恩的朋友,我當然得罩著點兒啦。你可以參加巴克他們晚上的活動。怎麼樣?穿用的東西還都有嗎?」

  「沒了,先生。我、我把大多數東西都扔在圖克森了。」

  「嗚——呦。」格蘭特依然斜睨著煙頭上的灰燼;門開了,一個枯瘦的小個子牛仔擺著兩條羅圈腿晃了進來,脖子上歪歪斜斜地用一條花手絹胡亂系了個結。

  「哦,丹努,你這樣子活像那個鬥雞眼瘋子的崽子。快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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