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另一方玩家 | 上頁 下頁
四二


  而眼前的情形如出一轍,卓爾驚呆了,兩眼之中沒有痛苦,卻只有遺憾和一種抵禦打擊的懇求。但是這打擊無法抗拒,於是它們開始尋求某種解釋了:那只是個事故,或者出於夢想——指望在傷痛癒合前,在恐懼搗毀一切之前更容易忍受一些。

  他除了怨恨自己,只能靜侯著事態的發展。

  安·卓爾喃喃低語,像是對著牆壁,又像是對著飄動的空氣緩緩敘述起來:「那時候我十六歲,父親就是我的全部——哦,他整個垮掉了,他的腎臟、肝臟、腸胃都不行了,最要命的是他的頭腦——他的根基不行了,這使他陷入混亂。

  他原先在一個圖書館工作;他酷愛書籍和思想;後來他總說看見自己變成了一個空心的氣泡,把自己嚇壞了,神志不再清醒。有些藥物一點也沒用,有些使他更糟,有些能起點作用,但是所有這些的花費——噢,太可怕了。不久,他辭了那份工作臥病在家,每況愈下,垂垂待斃。我只好從高中退學——我不得不去工作來養活我們兩個。在雜貨店謀了份差事,薪水幾乎不夠用,可那是我惟一能夠選擇的工作,因為離家近,我能儘快趕回去照料父親。可是我發現我越來越需要更多的錢,沒辦法弄到,除非……除非……」

  「除非朝錢櫃伸手?」

  「大概幹了兩年吧。」

  埃勒裡望著她的目光更為深邃了。可愛的姑娘,可愛的姑娘。「美德並不總會讓人滿面生輝,但是邪惡無疑會讓人面目可憎。」可惜理查德沒有見到過安這樣的例外。她的心是不會被站汙的。

  「但是我的良心沒有變壞!」她叫了一聲,大睜著雙眼瞪著他,「埃米麗小姐知道這一點。她找到我,看著我的眼睛說我不需要別人的拯救,因為我從沒有迷失。這聽起來像……像出肥皂劇,可事實上我把偷來的錢首先用來救父親的命,而後——當我明白一切已經無濟於事——我就用那些錢買了他需要的麻醉劑,讓他死之前少受點罪。」

  埃勒裡至少有一打兒問題準備問她,現在一句也不想問了。相反他只是溫和地說:「我猜你後來被抓住了。」

  「當場抓住。」她剛硬的口氣使她顯得更可愛了。他意識到她正在頑抗著往事帶來的苦痛,「我在牢房裡蹲了兩天一宿,後來埃米麗來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聽說的——把我贖了出來。在這兩天裡我沒能回家照料父親,而且又通不了消息,父親身邊沒有了兩個支撐他活下去的東西——嗎啡和我。他割腕自殺了。」再次抬起頭來,她的面容不再恬靜秀美,已經毫無血色,而且幾乎走了形,「這件事沒人知道,奎因先生。現在我擔心,這會成為公開的話題。」

  「安,」埃勒裡說,「別再害怕了。」

  她猛地抬起頭說:「我不是害怕!」

  「你害怕湯姆·雅克知道這件事。」

  她堅持了一會兒,終於低下頭說:「是的。」

  她又了無生氣地說,「他會知道嗎?」

  埃勒裡托起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正視他的眼睛。

  「安,你這段歷史跟約克家的謀殺案有關係嗎?我請你不要對我說謊。有沒有?到底有沒有?即便不是直接的?」

  「哦,那個,」她不耐煩地搖著頭說,「沒有。這怎麼可能呢?」

  他朝她微笑了一下放開了她:「那就好。」

  「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會明白。」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會告訴他了?」她似乎有些把握地說。她的過去完全獨立於約克家的事件,這一點她還沒有意識到。而根據案情給他的基本印象,他的初衷本來是要拼命擺脫卓爾與約克家毫不相關的思路這一點,是卓爾做夢也想不到的。

  卓爾哭泣起來。埃勒裡背對著她,仁厚地等著她平靜下來把臉擦乾。兩人許久沒有出聲。

  「不,我不會告訴雅克的。」埃勒裡說,「但是你要說。」

  卓爾愕然不解。他感覺到她乞求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於是轉過頭來。安,安,他心想,把你的手鬆開,但是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探了過去,可這時安的手離開了他。他失去她了。不,他從來就沒擁有過她。

  姑娘哭著說:「把那些事情都告訴湯姆嗎?

  讓他心裡對我感到噁心?」

  「埃米麗·約克就沒有厭惡你,」埃勒裡說,「何況她還不是你的情人。如果那傢伙對你的感情脆弱到經不起正視一段真實的歷史,那麼……

  安,你不覺的這正是一個檢驗你們感情的好機會嗎?」

  可是姑娘拼命搖著頭說:「為什麼,為什麼你非得揭開這塊傷疤不可呢?」

  「因為,對不起,我的工作必須揭開所有的隱秘。而且不幸的是,我卻發現所有事情導致的結果跟謀殺都沒有什麼關係。可這是惟一的途徑。只有把不相干的事情一一剝離,你才能找到真正的線索。」

  第十九章 牲祭

  在波士頓。埃勒裡說:「我都知道了。」

  他看著坐在對面老闆台後面的馬洛裡說。那張遠遠隔開他們的老闆台光潔如鏡,像個寬闊的溜冰場。主人臉膛寬闊,膚色紅潤,頭顱碩大,頭髮閃著白金般的光澤,在暗褐色天鵝絨落地窗簾的襯托下更顯得華光四射。他是那種威儀自生的人物,不可避免地給人一種大人物的感覺,似乎永遠在光明的寵臨之下,理所當然地令旁觀者頭暈目眩、心生敬畏。

  而他也理所當然地可以屁股也不抬地坐在那裡接待你,讓你同樣覺得理所當然地順應這種禮遇。

  埃勒裡暗中也感到幾分驚訝,但是他不動聲色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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