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龍牙 | 上頁 下頁
六〇


  「難道我這樣子還不像是需要喝一杯嗎?」博恨恨地問。

  「以你的樣子而論,你應該喝上一整瓶。先生們,讓我們為邏輯乾杯——永遠不要小看了它!」奎恩先生喝了酒,然後朝大家微笑。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博憂心如焚地咕噥,「凱麗又回到牢裡了,而我們仍舊找不到答案,像以前一樣。」

  「並非如此。」奎恩先生往後一靠,用敏銳的眼睛打量著他們,「並非如此,博。這次小小的經歷給了我一個教訓:永遠應該只服從理性的支配。我頭腦中理性的小聲音就曾警告過我,而我當時很無禮,我完全置之不理。我應當感到慚愧。」

  德卡洛斯突然間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猛地一飲而盡。

  「我告訴你,博,」奎恩先生繼續說,同時眼睛看著德卡洛斯,「當時我們掌握的一系列事實中有一個漏洞,它困擾過我。這位可憐的德卡洛斯老夥計被我們確認是卡德摩斯·科爾,這個確認結果看上去是如此地不容置疑,它使得我犯下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在尚未掌握全部案情,還不到可以最後攤牌的時候,就允許幕布落下。這不僅使德卡洛斯難堪,也很讓我難堪,至於奎恩警官,我那慈愛的長輩,」他扮了個鬼臉,「等著瞧吧,等到我在我們充滿愛心的家中被他單獨逮住的時候。你有沒有看到他離開時臉上的表情?」

  「我看到了,」博呻吟似地說,「但是,艾勒里,看在上帝份上,我們怎麼會出了錯呢?我還是看不出——」

  「我們的結論是,德卡洛斯其實就是科爾。我們得出這個結論基於以下三點:其一,他持有科爾的鋼筆;其二,一旦去掉假牙、假髮、眼鏡和鬍子,他外貌酷似三個月前拜訪這間辦公室的那個人;其三,也是最關鍵的——兩人筆跡完全一樣,這個不容爭辯的事實。」

  「你們真的需要我呆在這兒嗎?」德卡洛斯喃喃地問道,「我還是——」

  「再來一杯吧,德卡洛斯先生?」奎恩先生看了他一眼問,而德卡洛斯則飛快地又把手伸向酒瓶,「現在說說第一點,那支鋼筆,當時看來是三點中最無足輕重的一點……現在卻成為最重要的或最基礎的一點。然而漏洞就恰恰是出在這裡。」

  「什麼漏洞?」博大聲問道。

  「嗨,鋼筆帽上面那些獨特的痕跡只能是牙咬的。你當然看出這一點了,博?那些弧形凹痕?那些印在硬橡膠製品上的深深的凹痕,很顯然這些痕跡是由一個習慣於咬他的鋼筆的人留在筆帽上的。」

  「怎麼,當然了,」博說,「那又怎樣?」

  「那天在我們辦公室使用這支筆的人被我們假定為筆的主人,而這支筆的主人又毫無疑問地有咬筆的習慣。然而,那天使用這支鋼筆的人,那個自稱是卡德摩斯·科爾的人,嘴裡卻連一顆牙都沒有!

  「這就是漏洞。我問過我自己,不只一次,而是幾十次,最終我卻以忽略這個問題而收場:一個沒有牙的人怎麼能在鋼筆帽上留下牙印呢?」

  安格斯船長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但是看到了德卡洛斯的臉色之後,他突然把杯子讓給了這禿頂。德卡洛斯接過來,帶得某種絕望的神色一飲而盡,而船長那冰冷的目光則變得更加冰冷。

  「但德卡洛斯是戴假牙的呀,」博抗議道,「難道那些痕跡就不能是假牙留下的嗎?假牙也像真牙一樣能咬啊。」

  「事實上,」奎恩先生反駁說,「它們不可能是假牙留下的——至少不可能是德卡洛斯先生的假牙留下的。」

  「為什麼不可能?」

  「先跳過它。讓我們考察一下,或者不如說重新考察一下第二點:我們把德卡洛斯確認為科爾是基於容貌和體格的相似。」

  「但是我們弄錯了。船長已經證實德卡洛斯就是德卡洛斯,不是科爾。」

  「沒錯,」船長點著頭說,「他的確是德卡洛斯。」

  「我是德卡洛斯。」德卡洛斯挑釁似地說,瞪著眼往四下裡看。

  「你是德卡洛斯,」奎恩先生語氣柔和地說,「千真萬確。但是同樣毫無疑問,三個月前拜訪我們的那個人看上去與你一模一樣。所以,我要更改我們以前的結論。原來我們說,因為那天來的是科爾,又因為你長得與科爾一模一樣,所以你肯定就是科爾。而現在我要說,因為你是德卡洛斯,又因為三個月前來拜訪我們的人長得與你一模一樣,因此,三個月前拜訪我們的那個人就是德卡洛斯!」

  「你是說,」安格斯船長用洪亮的低音說,「德卡洛斯三個月前來到這兒,而且還冒充是科爾先生?」

  「完全正確。」

  「我真該死。」博喘著粗氣說。

  「還是讓我們回到這一點上,」奎恩先生低聲說,「這就是更改過的結論,而且是正確的結論。它還解開了困擾我的另一個問題。

  「那個自稱是卡德摩斯·科爾的人來這裡是想雇我們為他服務。當我問他——這樣問並非不合情理——雇我們做什麼的時候,他不肯說。

  「後來我們發現我們是被雇來做最簡單不過的工作——只是尋找幾個失去聯繫的繼承人。這更加深了其神秘色彩。為什麼科爾先生起初不告訴我們雇我們的目的,如果其目的只是尋找兩個繼承人呢?但現在,」奎恩先生咧嘴一笑,「請注意我的推理所要證實的是什麼。科爾在為什麼雇我們這一點上製造了一個懸念,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雇我們!但是科爾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只有一種可能:如果他不是科爾,而是另外一個人!」

  德卡洛斯顫抖著又飲下一杯酒。他的臉頰上,在剛被刮去鬍子的地方,是死人一般的蒼白,但他的鼻子和顴骨卻是鮮豔的紅色。

  「所以他終究還是個騙子,」安格斯船長若有所思地說,「我一直有所懷疑。鬼鬼祟祟的傢伙,不敢正眼看人。」他突然對德卡洛斯吼道,「你那一次是搞的什麼鬼,你這騙子?」

  「我想,我能猜得出來,」奎恩先生緩緩地說,「三個月前他假冒科爾的這件事與他的性格有關。他能夠出色地執行命令,他能夠高效率地完成由別人制訂的計劃。但是,像大多數被訓練得只知唯命是從的人一樣,每當他單打獨鬥的時候,都以慘敗而告終。難道不是這樣嗎,德卡洛斯先生?

  「你知道科爾已經寫好了遺囑,也知道他有心臟病。科爾甚至可能告訴過你他覺著他活不了多長時間了,甚至可能不會從西印度洋環遊中活著回來。所以他派你進城把封好的遺囑交給古森斯,並命令你順便到我們的事務所來一趟,聘請奎恩先生進行一項未說明內容的調查。這事使你很擔心,德卡洛斯先生。什麼調查呢?——但你太怯懦了,不敢問科爾。你之所以擔心,你之所以沒敢問科爾,是出於同一個原因:你自己策劃了一個小陰謀。而這個陰謀使得冒充你的雇主成為必要,是不是?」

  德卡洛斯大聲叫道:「你只知道有此事,但不知道為什麼會有此事!船長可以告訴你——他像我一樣地瞭解科爾。他是一個魔鬼,是——是一條毒蛇,那個人!……」

  「他的確有過這種時候。」安格斯船長板著臉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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