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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一個瘦高的男人,身穿灰色套裝,手拿外衣和淺頂軟呢帽,夾在舊金山偵探和維利警官中間,大步走了進來。

  安格斯船長,由於常年暴露在海上陽光下,膚色黝黑。粗黑的眉毛下面是顏色介於冰藍色和綠色之間的眼睛,就像緊貼在海面下的冰山的顏色;他神情中帶有一種傲慢的自信,好像他已習慣於發佈命令和令人服從。

  他一走進辦公室就停住腳步,四處打量。

  「安格斯船長?」博興高采烈地上前一步說,「我是魯梅爾;這是埃勒裡·奎恩,我的搭檔;而那邊那兩位滿面愁容的先生是兇殺案調查組的奎恩警官,和紐約縣地方檢察官桑普森。」

  那高個子男人點點頭:「很不尋常的聚會,」他用洪亮而低沉的嗓音冷冷地評價道,「這些都是沖我來的嗎,魯梅爾先生?」

  「安格斯船長,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博閃到一旁,手指著房間中央那個中等個兒,膚色黝黑、禿頂的男人問,「那個男人是誰?」

  安格斯船長顯得大惑不解。他看看那禿頂男人,又看看其他人,再回過頭看那禿頂:「我不明白。他應該是誰?」

  「那正是我們問你的,船長。」

  船長咧嘴一笑說:「怎麼,那是德卡洛斯先生呀。埃德蒙·德卡洛斯先生。」

  博仿佛噎住了似的,用力咽著吐沫,張口結舌了。隨後他叫出聲來:「德卡洛斯?你再看看!難道他不是卡德摩斯·科爾嗎?」

  「科爾先生?」安格斯船長把頭一仰,哈哈大笑,「我得說不是!科爾先生已經死了。」

  「科爾先生——已經——死了?」奎恩先生重複著這句話,好像他覺著英語很難懂似的。

  「當然了!他是三個月前死在『阿耳戈號』上的。是我親手用裹屍布把他的屍體包好的,先生——老式的帆布,上面都是船形,我們過去在航海時總是這樣做的。」

  博吼道:「這是個騙局,是陰謀陷害!他是被人收買了才這樣說的!你最好也給他定個罪名,老爸!」

  「等一下。」那高個男人不客氣了,他的語調使得全場突然肅靜下來,「如果我沒聽錯,你是說我參與了某種欺詐行為,先生?」

  「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博咆哮道。

  「啊,你是個嗓門挺大的小子,」船長柔聲細氣地說,「聽了這話我真想痛打你一頓。但事實是,我可以證實我說的話,因為我知道至少五個船員的下落,他們將證實我是個好漢。科爾先生的死亡並不是什麼騙局,——他去世時的情況,正如我用電報向『白夫人號』所通報的那樣。」

  「好好地教訓他一頓,船長,」德卡洛斯惡狠狠地說。

  「此外,這位先生不可能是科爾先生。科爾先生比德卡洛斯先生高一點,瘦一點,並且眼睛的顏色也不一樣。德卡洛斯先生眼睛近視,必須一直戴著眼鏡;科爾先生的視力是我所知道的他這樣年紀的人裡面最好的——一直到死;一生中從來不戴眼鏡。他的頭是全禿;而德卡洛斯先生有一圈兒頭髮。他沒有牙,的確,就像德卡洛斯一樣;但是科爾先生從來不戴假牙——他的嘴裡面過於敏感,他常常說,一點也不能忍受有假牙的感覺。再者說,他是個素食者,不需要假牙。」

  坐在角落裡的凱麗被人遺忘了,她臉上現出絕望的表情。

  「這還不是全部,」船長繼續說,當他看到博驚愕的表情,不覺有些暗暗地得意,「科爾先生的兩隻手都有非常嚴重的關節炎——變形性關節變形,我想是叫這個名兒。從打我認識他起他就有這病。他有一次告訴我,他這病是突然得上的,早在1919年還是1920年,我記不清了。嗨,他的手殘得那麼厲害,根本就不像人手的樣子了!全都糾纏在一起,而且都變了顏色,你一眼就會注意到這雙手。可是看看德卡洛斯先生的手,它們的形狀和顏色都正常。科爾先生用哪一隻手都拿不起一副望遠鏡。他甚至不能自己吃飯,因為他握不住刀叉。廚師的助手必須喂他,像喂小孩一樣。」

  博開口說了些什麼話,他的聲音聽上去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但是警官舉手制止了他。

  「你有沒有任何證據,船長,來證實你的話?」

  安格斯船長微笑了。他從胸前口袋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地裝滿了照片的信封,把它扔在桌子上。

  「我就覺著這些可能會派上用場,」他說,「我是個照像迷。」

  地方檢察官抓過信封開始翻看那些相片。那是幾十張用清晰的優質鏡頭拍攝的大張快照。

  在許多照片中,德卡洛斯出現在另一個人身旁,一個比德卡洛斯高一些,瘦一些的人,頭上全禿,有著痙攣變形的雙手。從背景可以看出,所有的照片都是在船上拍的。

  「那個人,」安格斯船長狡黯地看了博一眼說,「就是卡德摩斯·科爾。」

  艾勒里抓過那些照片。博看了一眼,然後他的後脖梗子變得通紅,他悄悄地溜到一個角落裡——凱麗對面的那個角落。

  「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警官快捷地說。他朝那個偵探和女看守打了個手勢。博看上去嚇壞了——奎恩先生還是頭一次在他的夥伴臉上看到這種表情。他聾拉著肩膀,把視線移開。

  凱麗被帶走了,維緊跟著她。很快,屋裡只剩下安格斯船長、舊金山的偵探、德卡洛斯、博和艾勒里。

  「請您原諒,我也要走了,」德卡洛斯把假髮扣在腦勺上說,「船長,在紐約你是我的客人——別忘了。」他故意聲音很大地跺著腳走向門口。隨後他又轉過身來,壞笑著說,「還要感謝你們,先生們,為我刮了臉。」

  但是博像貓一般地躍起,擋住了他:「不,你不能走,」他咆哮著,「你留下!」話音未落,他吃驚地轉過身來。因為奎恩先生突然大笑起來。他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捂著肚子跌坐在桌子後面的轉椅上。

  §第二十章 奎恩先生解釋一個邏輯錯誤

  「你們倆都瘋了,」埃德蒙·德卡洛斯先生氣得大叫,「別擋住我。」

  「怎麼回事?」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艾勒里。

  「你要是再不放開我,我就要叫人把你抓起來!」

  安格斯船長摸摸自己瘦削的下巴,試圖以此來掩蓋他嘴邊的笑:「這看起來像是一場內部糾紛。所以,如果先生們不介意我離開——」

  奎恩先生擦擦笑出的眼淚:「請您一定留下來,船長,」他喘了一口氣說,隨後又大笑起來。

  「什麼事這麼好笑?」博咆哮道,「大家都會把今晚發生的事當成笑柄!」

  「是的,哦,是的,博。的確是一個大笑柄。而且我就是那個被嘲笑的人。」奎恩先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又擦了擦眼睛,「我希望你也能留下來,德卡洛斯先生。」

  「我看不出為什麼我該留下!」

  「因為我請求你留下,」奎恩先生微笑著說,用眼睛盯著德卡洛斯,後者不安地把假牙弄得哢噠直響,「請坐,先生們,請坐下。我們應該像文明人一樣,討論一下這個可笑的失敗。想喝點什麼嗎?」

  安格斯船長臉上露出喜色:「哦,那就另當別論了。」

  艾勒里從寫字臺抽屜裡拿出一整瓶蘇格蘭威士忌和幾隻杯子。船長把外套和帽子扔到一邊,拉過一把椅子,然後友好地接過一個杯子。

  「你也請吧,德卡洛斯先生,」奎恩先生說,「噢,別放在心上了,夥計!即使是最好的偵探事務所也會出錯。」他笑得如此令人放心,而那酒瓶在燈光下發出的光又是如此地誘人,使得德卡洛斯也坐了下來,接過了杯子,儘管他仍然板著臉。

  「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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