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孿生之謎 | 上頁 下頁
五七


  他們開始向屋裡跑。恐懼使得正常的心理和生理反應得以恢復,分泌的腎上腺素讓他們身上又有了力氣。

  跑到陽臺上要進門之前,大家不約而同地停下來,默默地轉過頭去。

  被斷開的林子外邊已經著起旺火,僻僻啪啪的聲音很大,熱浪撲面而來,一會兒就把他們逼進了屋內。嚇人的火勢令人不由自主地向後退。陣風起時能讓火苗竄起50英尺高。從陽面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面恐怖景象令每個人都啞然失色。風還在刮,刮個不停。火海中不時掀起驚濤。

  不知有多少火星掉落在房子上。隔離帶,辛辛苦苦挖出來的隔離帶……能起作用嗎?

  史密斯嚎叫起來:「全都沒用。所有的工作。隔離帶……胡鬧,全都白費!」他開始狂笑不止,「隔離帶,」喘氣兒的間隙裡他還在說,「隔離帶,」在他前仰後合之際,皮帶勒出的大肚子不停地顫抖著,眼淚順著他肮髒的面頰流下來。

  「別笑了,你這傻瓜,」艾勒里厲聲說道,「別……」話沒說完他大叫一聲,又跑到陽臺下面去了。

  「艾勒里!」警官驚叫。

  瘦長的身影越過欄杆,向大火的方向跑去。在他面前是一道高高的火牆,給人的感覺是,他是想跳到火海中去。

  他半裸的身體半伏著,在石頭堆中左右穿行。他終於停了下來,轉了個身。揀起什麼,腳步零亂地往回跑。他身體裸露的部分已被烤成暗紅色,而臉卻是黑的。

  「食物,」他喘著氣說。「不能忘了食物包。」他的目光閃爍。

  「怎麼啦,你們這些傻瓜、笨蛋、白癡還在期待什麼?隔離帶是一個失敗!那該死的風——」

  風讓每個人把身子佝僂起來,同時也發出淒涼的悲歎。

  「現在沒時間說別的,當務之急是找地方躲藏,」艾勒里嘶啞著說,「這所房子已有一百多處起火,現在就是有千軍萬馬也撲不滅了。山牆上還是要澆上幾桶水……」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大火的背景下還指手畫腳的樣子,不禁自嘲地笑出了聲,「地下室——地下室在哪兒,看在上帝的份上?沒有人知道地下室在哪兒嗎?天呐,真傻了嗎,你們!說呀,真沒人知道?」

  「地下室,」他們順著他的語氣重複他的話,癡呆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臉上,就像是頭一次看到白人的非洲部落民。

  「地下室。」

  「樓梯後面,」澤維爾夫人說話時牙關打戰;她的衣服已在肩膀處撕開,烏黑的雙手遍佈傷痕。

  「噢,趕快,趕快。」

  人群擁入走廊,澤維爾夫人在通向樓上的樓梯後面打開一扇厚重的門。人們推擠著往門裡去,唯恐落在後面。

  「爸,」艾勒里平靜地說,「過來。」

  警官用顫抖的手抹了一把沒有血色的嘴唇,邁動雙腳跟上來。艾勒里又通過已有嗆人的煙塵彌漫的走廊來到了廚房裡,手忙腳亂地把壁廚中的東西收拾到一塊。又找到一些鍋碗。

  「把它們都裝滿,」他咳嗽著指揮著父親,「抓緊時間。我們需要水。大量的水。誰也說不準要在底下呆多久……」

  他們滿懷滿抱地拿著這些東西再次穿過走廊。

  在地下室門口艾勒里叫道:「霍姆斯!史密斯!把水拿下去!」不等應聲,他又轉回廚房。

  來回六趟,把能找到的大容器都裝滿——鐵皮桶,罐頭盒,洗菜盆,熱水壺,還有各種叫不上名稱的器皿。最後,當警官已下到涼爽的地下室之後,艾勒里站在門口沖下面的人叫道:「有人把食物包拿下去了嗎?」

  「我拿著呢,奎恩,」霍姆斯醫生答道。

  艾勒里用力把門關上:「你們女人誰能給我一塊布。」

  安·福裡斯特出現在艾勒里身旁,在黑暗中,她從身上扯下來一塊什麼。

  「我想——我也許不再需要它了,奎恩先生。」她說,儘管她的話音含笑,但聲音發顫。

  「安!」霍姆斯醫生叫道,「不用撕!可以用包裹布……」

  「太遲了。」她說,似乎還想笑,但已帶上哭音。

  「好姑娘!」艾勒里小聲說。他掀起那塊衣料,把它撕成條,開始往門縫裡塞。再站起來時他用胳膊摟住姑娘的光肩膀,朝下面的房間走去。

  霍姆斯醫生拿一件氣味不佳的卡其布外套等著他們。

  「在這裡現發掘出來的,博恩斯的一件冬衣,」他啞著嗓子說,「安——對不起……」

  高個姑娘哆嗦著把外套披在肩上。

  艾勒里和霍姆斯醫生俯身在那個飛行員拋下的包裹上,一層一層地把它打開。易碎的藥瓶都被厚厚襯墊包著,有抗菌劑、奎寧、阿司匹林、藥膏、嗎啡,還有注射器、膠帶、藥棉、繃帶。其他的都是食品——三明治,整條的火腿,長麵包、果醬、巧克力和裝在保溫瓶裡的熱咖啡……

  兩個男人把食物分成小份分發出去,有好一會兒,屋裡除了大口咀嚼的聲音沒有別的動靜。熱咖啡在大家手中傳遞著。食物在口中停留得很久,都在慢慢品味。每個人的腦子大概都有這樣的想法:這也許是在世上最後一頓晚餐了……最後,嘴裡已再沒有什麼可嚼的了,艾勒里小心地把吃剩下的東西收拾起來,再放進包裹裡。自己身上滿是傷痕的霍姆斯醫生手裡拿著消炎藥,一聲不響地在人群中走動,替他們清理傷口,包紮。

  再沒有什麼可做的了,他這才坐在一個破舊的蛋箱上,把臉埋在雙手中。

  這是一間煤室,地板上有一個舊木箱,大家都坐在箱子上。頭頂上一盞昏暗的燈。外面火場上的聲音仍然可以聽到,而且越來越近。

  當一連串像是爆炸的聲音傳來時,大家都被嚇了一跳。

  「是車庫中的汽油,」警官小聲說,「車沒了。」

  沒人答茬。

  博恩斯站起來,消失在暗處,待會兒,他回來了,喘著氣說:「地下室的窗戶,我已經用鐵傢伙和大石頭堵住了。」

  沒人答茬。

  他們就這麼坐著,沮喪、消沉、疲乏,不管是想哭,想歎,都沒有力氣了,一動不動地呆望著地板……等著最後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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