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孿生之謎 | 上頁 下頁
三〇


  「那又怎麼樣呢?」警官不滿地嘟囔道,掃了一眼手裡拿著的碎片。

  「噢,很有趣。我想它的確奏效;儘管我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可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當你還不知道能不能得到預期的結果時,摸索的過程可真要人命……好吧,稍等一下。如果我的想法是對的,那它得像歐幾裡德定律那樣準確無誤,現在還有另外一個問題……」他蹲下,咬著下嘴唇,專心致志地研究散落在雪松樹下的一地揉皺的紙牌。

  警官有些光火。往好處想,他還是拿出最大的耐心等待兒子進行的莫測高深同時也是行蹤詭秘的靈媒試驗有個結果。經驗告訴他,艾勒里從不做沒有目的的怪事。在他那曬成深褐色的堆起皺折的腦門後面,肯定有某種重要的東西在翻騰。考慮到各種可能性,警官茫然的思緒裡似乎也閃出一線光亮,這時艾勒里滿臉放光地跳了起來,嚇了他一跳。

  「解決了!」艾勒里叫道,「托老天的福,我算是搞定了。這像孩子們玩的遊戲。不過也是經過再三印證的……肯定沒錯。明擺著的證明在觀察和推理過程中被粗心地忽略了。現在好了!跟我來,老爹。準備好見證幽靈現身吧。會有人為我的堅持不懈而感恩戴德的!」

  他疾步前行,一臉的冷靜和清醒,還多少有些得意之色。警官邁著碎步跟在旁邊,隱隱覺得胃部有一種虛脫感。

  艾勒里大步走上陽臺的臺階,呼吸不免有些急促:「你們大家能不能跟我上樓來一下?我們有很重要的事要討論一下。」

  卡羅夫人驚訝地站起身來:「我們所有人?重要的事,奎恩先生?」雙胞胎也撇下棋盤跳起來,嘴張得圓圓的。

  「當然。啊——史密斯先生,還有你,請吧。還有澤維爾先生,我們也需要你,當然,弗朗西斯和朱利安。」

  他不等眾人,自己先沖進屋去。女人,兩個男人,雙胞胎,都用困惑和不安的眼神望著警官。而老先生則陰沉著臉——已經不是第一次——扮演他的角色。他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很堅毅,似乎無所不知的樣子。可等他跟著眾人進屋後,心裡也在嘀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胃裡那不舒服的感覺有增無減。

  「進來,進來,」艾勒里見眾人到了澤維爾夫人臥室門前略顯猶豫,急忙招呼道。那位認了罪的女謀殺者,正用手肘支著身體斜靠在床上,用極度驚恐的目光緊盯著語焉不詳的艾勒里的背影。福裡斯特小姐也已起身離座,臉色蒼白,吃驚不小。霍姆斯醫生正用不解的目光看著艾勒里的側面。

  所有人都進來了,只是儘量不去看床上那個女人。

  「一點兒也不用拘謹,」艾勒里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說,「坐吧,卡羅夫人。哦,你寧願站著嗎,福裡斯特小姐?那好,我不會煩你的。惠裡太太呢?還有博恩斯?必須得有博恩斯。」他返身到走廊,人們聽到他喊女管家和男僕的名字。他回到屋裡,過一會兒,兩個人都到了,也很緊張的樣子,「啊,進來,進來。現在,我看我們已經準備好對犯罪計劃的細節做些說明。犯錯人皆難免;還好我們討論的是實際存在過的東西!」

  這個不同凡響的開場白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澤維爾夫人慢慢地坐起來,黑眼睛也有神了,手抓住被單。

  「所謂……」她剛開口,忙又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難道你是說——我?」

  「上帝的慈悲心腸……你當然會銘記在心的吧,」艾勒里很快地繼續說下去,「澤維爾夫人,保持鎮靜。這多少有些令人震驚。」

  「說正題吧,嗨!」馬克·澤維爾不耐煩了。

  艾勒里冷眼看著他:「你會樂於讓我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做出說明,澤維爾先生。我還得指出一點,犯罪是個大系統,它無所不包。我們都是投石頭的人——恐怕還是投第一塊石頭的人。我這話你會樂意記住的。」

  那男人露出一臉困惑。

  「現在,」艾勒里平靜地說,「我們開始。」他把手伸進衣袋裡,「我要給你們表演一個紙牌戲法。」他拿出一副紙牌。

  「變戲法!」福裡斯特小姐驚叫。

  「一個非同尋常的戲法。這是連偉大的胡迪尼①也沒玩過的戲法。閉上眼。」他用雙手捏住紙牌,讓牌面對著自己,出示給眾人,「我現在要做的是把它撕成兩半,然後我要把其中的一半揉皺,扔掉。」

  【①胡迪尼: (1874-1926)生於匈牙利的美國魔術師。】

  眾人都屏住呼吸,眼睛全盯在他手中的紙牌上。警官默默地點了點頭,發出無聲的歎息。

  左手緊捏,艾勒里右手飛快地一動,撕下一半紙牌。留在右手的這一半,被他很快揉起來扔掉。然後他舉起左手,那是另外半張牌。

  「你們大家要注意這裡發生了什麼情況,」他說,「我要把它撕成兩半。這件簡單而又神奇的手工作品完成得怎麼樣呢?我用右手發力,用右手揉那半張紙牌,用右手把不用的半張扔掉。這時我的右手空了,而左手不空。」他的語氣加強,「它始終被這半張牌佔據著。我的左手,除了給右手發力時起一個平衡力的配合作用什麼也沒幹,成為這半張不曾揉皺的半張牌的承載者。」

  他堅定的目光掠過眾人臉上的茫然。到目前為止,還沒人跟上他的思路。

  「那麼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呢?可以說我是個慣用右手的人;也就是說,凡是吃重的手一幹活兒我都用右手來承擔。我本能地用右手來做手工活兒。這是我基本的身體特徵的一個方面。要不是有特別的意志力驅使,我永遠不會做出左勢的動作或姿態……你們看,問題就在於澤維爾醫生也是慣用右手的人。」

  眾人的臉上這才有了醒悟的表情。

  「我看出來了,你們懂了我的意思,」艾勒里繼續有板有眼地說,「我們在澤維爾醫生的右手上發現了那半張沒有揉皺的黑桃六。但我剛才演示了右勢個體撕牌、揉皺、扔掉並在左手保留另外半張的全過程。因為兩半紙牌原是同一張,所以也就不存在選這一半還是那一半的問題。結果反正是留在手上的就一直是留在手上的那一半,就像剛才講的,在沒有做其他動作的那只手上。而事實是我們發現留下的那半張紙牌在澤維爾醫生的右手上。結論是,澤維爾醫生並沒有撕那張牌。結論是,另外有人撕了那張牌並把它放在澤維爾醫生的手上,造成一個可以理解的錯誤:沒有考慮到澤維爾醫生是慣用右手的,紙牌不應該在其右手上被發現。結論是,」他稍做停頓,臉上掠過一絲同情,「我們要為將澤維爾夫人錯誤地指控為謀殺者而給她帶來難以忍受的精神痛苦致以深深的歉意!」

  澤維爾夫人張大了嘴巴;她像剛從黑暗中來到陽光下,一個勁地眨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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