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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警官跨步從地毯上的左輪槍上邁過去,好像壓根兒沒看見它,消失在那扇通走廊的門後。

  艾勒里馬上去看霍姆斯醫生。蒼白但已經鎮定下來的醫生正在褪下死者的襯衣,讓兩處槍眼露出來。在半幹的血跡下面,彈孔周圍已呈藍色。他沒有挪動死屍的位置,全神貫注地細細端詳,又用目光在警官剛出去的那扇門與死者之間拉了一條對角線,點了點頭,開始碰死者的胳膊。

  艾勒里點點頭,一步一步地也朝那扇門走去。他俯身捏住左輪槍長長的槍管把它拿起來,讓它正對著從窗口射進來的光,他搖了搖頭。

  「就算是我們有鋁粉……」他自言自語道。

  「鋁粉?」霍姆斯醫生頭也不抬地說。「我想你是想做指紋測定吧,奎恩先生?」

  「幾乎沒有必要了。槍把擦得非常乾淨,連扳機也都閃閃發亮。至於槍管麼……」他聳了聳肩膀,打開了彈夾,「不管使用它的是誰,這槍上的指紋已擦得乾乾淨淨。有時我想,應該針對偵探小說立個法。給潛在的犯罪出了太多的點子……兩個彈膛是空的。我想這無疑就是攻擊的武器。但是,你還是要找一找彈頭,醫生。」

  霍姆斯醫生點點頭。過了一會兒他直起身來,走進實驗室,回來時手裡拿著一個閃閃發亮的工具。他再次俯身在屍體上。

  艾勒里又開始注意那個小陳列櫃。它在通向圖書室的那扇門邊,擋住了那面牆的一部分,玻璃櫃是朝著走廊方向的。上面的那個抽屜微微拉出來一些,沒有推回去。他把它拉開。裡面是一個磨損得沒了顏色的皮槍套,帶扣已經不見了;裡頭還有一個子彈盒。但裡面的子彈不多。

  「完美的自殺假像,」他看著槍套和子彈盒說。然後他關上了抽屜,「我想,醫生,這是澤維爾醫生自己的手槍吧?我注意到槍和槍套都是美軍的舊式武器。」

  「是的。」霍姆斯醫生只抬了一下頭,「他曾在戰時服役。步兵團上尉。他有一次曾提起過,他留著槍是作為紀念。可現在……」他不說了。

  「現在,」艾勒里補充道,「它要了他的命。世事難料……啊,爸。怎麼樣,有什麼消息?」

  警官急忙把通走廊的門關上:「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趁鎮上的警長回來小睡一會兒的工夫抓住了他。情況跟我們想像得差不多。」

  「難以通過,對嗎?」

  「毫無可能。火勢在擴大。他說,即使可以,他此刻也難以抽身。他們本身還在尋求盡可能多的幫助。已經燒死了三個人,電話裡聽他的聲音很平靜,」警官冷笑道,「他聽說又有一具屍體,也沒有更激動。」

  艾勒里一直在仔細觀察斜倚在門框上的那個一頭金髮的高個的男人:「我明白了。那麼這樣一來……?」

  「當我在電話上做了自我介紹之後,他馬上賦予我全權代理偵辦的特權,可執行逮捕。還說一旦火情允許,他立刻帶縣驗屍官儘快趕來……所以說,現在就看咱們的了。」

  那個站在門邊的男人發出一聲奇怪的歎息——不知是釋然、絕望還是疲勞至極,艾勒里難以斷定。

  霍姆斯醫生直起身來,他的目光已毫無光澤:「現在徹底結束了,」他用四平八穩的聲調宣佈道。

  「啊,」警官說,「好樣的。結論如何?」

  醫生用右手指關節抵在散放著紙牌的桌面上,問道:「這就看你們究竟想知道什麼了?」他說話吃力。

  「是槍擊致死的嗎?」

  「是的。屍體上沒有其他暴力痕跡,起碼表面看來是這樣。右胸兩槍,一槍射中胸骨左側,相當高的部位。打碎第三根胸部肋骨,又跳飛進入右肺尖。另一槍較低,由兩根肋骨間進入右支氣管,靠近心臟。

  從圖書室那邊傳來一聲病態的驚叫。三個男人沒太注意。

  「大出血?」警官問道。

  「很多。他口中有血,這你們都能看到。」

  「猝死呢?」

  「我得說不是。」

  「這個我就能告訴你,」艾勒里小聲說。

  「怎麼?」

  「這一看就知道。你沒有仔細看過屍體,爸。告訴我,醫生——射擊的方向是怎麼樣的?」

  霍姆斯醫生把手放到嘴前:「我不認為這還有什麼可說的,奎恩先生。左輪手槍……」

  「是的,是的,」艾勒里不耐煩地說,「我們是看得很清楚,醫生。但開火的角度得到證實了嗎?」

  「我得說是這樣。是的,毫無疑問。兩槍的彈道都是來自同一方向。火器的發射點大約就在你從地毯上拾起左輪手槍的地方。」

  「好的,」艾勒里滿意地說,「在澤維爾的偏右一方,但基本上是面對他。也就是說他幾乎難以覺察謀殺者的出現。順便問一句,我想你也不知道昨晚手槍是不是在抽屜裡?」

  霍姆斯醫生聳聳肩膀:「抱歉,不知道。」

  「這並不很重要,它也許在。所有跡象都表明是衝動犯罪。至少要考慮有無預謀的問題。」艾勒里向父親解釋,左輪手槍來自陳列櫃的抽屜,屬澤維爾醫生所有,犯罪後指紋被徹底清除掉了。

  「這麼說,把發生的情況勾勒出來就容易了,」警官若有所思地說,「無法斷定謀殺者從四扇門中的哪一扇進來:可能是從圖書室或走廊。但這一點很清楚:當謀殺者進來時,醫生就在他現在所在的位置上擺弄紙牌。謀殺者打開抽屜,拿出槍……槍是裝著子彈的嗎?」

  「我想是的,」霍姆斯醫生呆呆地說。

  「拿出槍,站在陳列櫃靠走廊門這裡,開了兩槍,把槍擦乾淨,放在地毯上,逃進走廊。」

  「未必,」艾勒里表態。

  警官不快:「何以見得?為什麼穿過房間出較遠的門,跟前就有一個?」

  艾勒里心平氣和地說:「我只是說『未必』。我想情況即便如此,那也什麼都沒有說明。不管謀殺者出入這個房間走的是哪扇門,都對瞭解其特別的決心毫無助益。這些門沒有一扇是通向一間沒有其他出口的房間的。這所房子裡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從,比如說,樓上不被察覺地下來進入這一層。」

  警官嘀咕了一句什麼。霍姆斯醫生則疲倦地說:「如果這就是你們要我做的,先生們……彈頭在這裡。」他指了指他扔在桌上的帶血的兩粒扁彈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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