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紅桃4 | 上頁 下頁
五五


  「只有在滿足下列條件的情況下,可將十萬美元的現金或者可轉讓證券留給我的雇員亨利.F.朱尼厄斯。

  (l)從立遺囑之日起至我死亡,朱尼厄斯醫生受雇于我的時間不得少於十年,他本人生病和遇到其他自己難以控制的此類事情而不能履行服務職責期間除外;其他所有時間他將作為我的醫生和專門的保健護理員;(2)本人托蘭德·斯圖爾特將會活過這十年期限;也就是說,我的死期將會在我過了70歲生日之後。

  「如果我在70歲之前不管何種原因死亡,或者朱尼厄斯醫生在十年期滿前自願離開或被解雇,我對他十萬美元的遺贈將被取消;我的這部分遺產將被自由處置,我的合法繼承人將不得分享。

  請償還我合理的債務並支付我葬禮的費用。

  我留下的剩餘財產將按下列方式分配:一半留給我唯一的孩子和女兒,布裡斯,如果她先我而死,則留給她的繼承人。另一半留給我的外孫女,邦妮,布裡斯的女兒,如果邦妮先我而死,則留給她的繼承人。

  另外還有一小段文字指定立遺囑所在銀行副總裁為遺產執行人,此外,沒有別的內容。

  艾勒里將這份文件重新放回到那個綠盒子裡,閉上抽屜,悄悄地溜出這所房子。

  當他回到停機坪後,在附近的機庫裡又看到了星期天夜裡看見的那架短而粗的飛機。

  它正在滑翔降落。飛機降下來停在了那架載著邦妮和艾勒里進山的商用飛機旁。

  朱尼厄斯醫生跳到地面上,頭盔垂在耳旁,像一隻老禿鷹。

  他揮手向坐在另一架飛機中的邦妮打招呼,然後又趕緊上前迎接艾勒里。

  「來看我們來啦,我知道了,」他友好地說,「我出去買東西去了!好萊塢前線有什麼事嗎?」

  「很平靜。」艾勒里停了一下又說,「我們剛才有幸採訪了您那位值錢恩人。」

  「既然你們完好無損,」這位醫生笑著說,「說明還不是很恐怖。」接著他用截然不同的口氣問道:「剛才你說什麼『恩人』?」

  「噢,是啊,難道他不是嗎?」艾勒里小聲回答說。

  「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朱尼厄斯醫生那雙明亮的眼晴一下子變得黯然失色。

  「噢,得了吧,大夫。」

  「不。真的不知道。」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那個怪老頭為你的晚年留了一些東西!」

  朱尼厄斯向後揚了揚腦袋,大聲笑了起來。「噢,那個呀!」他的笑聲漸漸變得苦澀起來。「我當然清楚。你想我為什麼會把自己葬送在這個地方呢?」

  「我想,」艾勒里冷冷地說,「一定有一個非常充分的理由。」

  「我猜他已經告訴你了。」

  「嗯。」

  「我不敢肯定。」朱尼厄斯聳聳肩說,「我能從這筆交易中逮著便宜。十萬美元太便宜他了,真噁心。跟一位老海盜住在一起,忍受著他的怪脾氣和怪念頭達十年之久,這種代價,即使保守一點估計,也差不多值一百萬。」

  「大夫,他怎麼會想出和你達成這樣一個古怪的協議呢?」

  「當時我見到他的時候,兩位江湖醫生剛剛給他做完身體檢查,並且狠狠地敲了他一筆,索要了數千美元。庸醫告訴他說他患了胃癌,並嚇唬說他最多只能再活一兩年。」

  「你是說這完全是誤診?」

  「我這樣想。我想他們是害怕遲早有一天會從這頭聖牛身上擠不出奶,所以就認為通過短時間內集中『服務』比通過長期迎合他的疑病症能夠敲詐更多的錢財。不管怎麼說,有人向他推薦了我,我給他做了檢查,發現他不過是得了胃潰瘍。

  我把真實病情告訴了他,那兩位庸醫也就知趣地走了。」

  「但我還是不明白……」

  「我說過你不瞭解托蘭德·斯圖爾特,」醫生冷冷地說。「他懷疑那兩個騙子,但他無法徹底打消他可能真的得了胃癌的念頭。我當時堅持說他沒有患胃癌,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治好他的潰瘍——除此之外他的身體完全健康。他記起了那兩位江湖醫生說過他只能再活一年多的話,見我如此有把握,就讓我保證讓他至少再活十年——他喜歡我的誠實,說要是我能使他的壽命比別人預言的延長五倍,我將獲得一筆數額可觀的報酬。」

  「這樣,在你的病人健康的時候,你的腰包也同樣進錢。」

  「健康!」朱尼厄斯哼著鼻子說。「那傢伙結實得像個堅果。我很快就治癒了他的潰瘍,打那以後,他連感冒都不曾有過。」

  「可他床頭那堆藥瓶和藥片——」

  「加了顏色的水和糖衣止痛片。挺噁心,但對他卻有效。八年來,我從沒有到藥鋪裡拿過一種合法的藥物給他用過。我不得不治療他想像中的那些疾病,不然的話他就會把我趕出這所房子。」

  「那樣的話,等他死後你就得不到那十萬美金了。」

  「等他死!」醫生激動地舉起雙手。「要我說他可以活過90歲。十有八九我會死在他前頭,這麼多年我把自己獻身於這座山上,到頭來得到的不過是在訃告裡面的短短兩行字。」

  「但他不是每年還要付你傭金嗎?」

  「噢,是的,還相當可觀。」醫生聳了聳肩。「可遺撼的是我一分錢也沒能存下。我隔一段時間就得去一趟持洛杉磯,否則自己就會發瘋的。但是只要一去,不管是轉輪盤,還是賽馬,我總是輸——我也在股票市場上扔了一些錢——」

  「沒去亞曆桑德羅的賭場嗎?」艾勒里突然問道。

  朱尼厄斯醫生癡癡地望著山巒中間參差不齊的天際。「你曾經非常想得到過什麼東西嗎?」

  「經常這樣。」

  「我剛開始幹醫生這一行時就意識到自己不會成功,我不具備幹這一行當所應具備的氣質。我一直最想得到但又因為沒有錢而無法得到的就是清閒自在。」

  「清閒自在?有什麼目的嗎?」

  「寫作!我有許多故事要向世人講述。」他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都在這裡面,只有我的頭腦擺脫了金錢的困擾後,有了時間,有了安全感,這些故事才能自如地從我的筆下流出。」

  「但在這山上——」

  「山上又能怎麼樣呢?」朱尼厄斯憤憤地反問道。「有安全嗎?有時間嗎?我是個犯人。一個堂堂的男人,一天到晚伺候那個老傻瓜,給他做飯、揩鼻涕、打掃屋子,還得給他跑腿……不,奎恩先生,我無法在這裡寫作。在這兒我的腿都要跑斷了,真希望老東西出去打獵時扭斷脖子。」

  「你至少,」艾勒里輕聲說,「還算坦率。」

  醫生看上去有些恐慌。他匆匆說了一聲「再見」,就步履沉重地向綠樹掩映的那所房子走去。

  「再見,」艾勒里一臉嚴肅的表情,說完就登上了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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