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瘋狂下午茶 | 上頁 下頁
一一


  那牛仔慢吞吞地說道:「我散步到一個地下酒家,在那裡喝醉了。」

  「什麼酒家?」

  「不知道。我醉了。早上在我的房間醒來,頭痛得要命。」

  「你們這些人的處境都很危險,」奎恩警官諷刺地說,「甚至無法為自己提供一個好的不在場證明。好吧,你怎麼樣呢,喜劇先生?」

  那滑稽演員熱切地說:「喔,我可以證明我在哪裡,警官。我到熟識的餐廳去了,而且我可以找到二十個人證。」

  「什麼時間?」

  「大約是午夜。」

  奎恩警官哼了一下說道:「走開。但不要太遠,我或許還需要你們。在我發脾氣之前,托馬斯,把他們帶走。」

  很久很久以前——可以追溯到大野獸徘徊在樹林間的時候——說出「特技演員應該排在第一個」的那個劇場經理,同時也奠定了一條律例:表演一定要繼續下去。幾乎沒有任何理由。或許會有些意外發生,少年與女馴獸師私奔,扮演小姑娘的女演員可能會喝醉了,右邊第五排的小姐可能會在劇場裡發羊癲瘋,更衣室可能會失火,但表演都要繼續下去。即使是殺人案件也不能動搖這個金科玉律。表演必須繼續下去,不管是地獄、漲潮、名叫凱利的醉鬼經理,或是驚人的特技演員吊死事件。

  所以一點也不奇怪,大都會戲院又開始接待顧客,一點也看不出來前一個晚上才有一個女人在這裡被殺害,而警員和刑警帶著懷疑的眼光漫遊在後臺。

  這個謀殺案只不過是演藝界的一樁意外罷了,在綜藝版可以占兩欄的報道。

  理查德·奎恩警官坐在第十五排的硬椅上焦燥不安,艾勒里坐在他旁邊陷入沉思。艾勒里一直認為太奇怪了,所以他們留下來看現場表演。等待的時間內放映了一部電影——這部影片很糟糕,奎恩警官說他已經看過了——一段新聞影片,一段動畫卡通……

  等到銀幕上出現「敬請等待」的時候,艾勒里站起來說道:「我們到後臺去,有個——」他沒有說完。

  他們通過右邊佈滿灰塵的票房,經過一道由穿制服的警員把守的鐵門來到後臺。整個舞臺和側翼都籠罩在一股不尋常的寧靜之中。經理凱利坐在燈光控制板旁邊一張壞了的椅子上咬著手指頭。沒看到任何一個雜耍演員。

  「凱利,」艾勒里突然說道,「這裡有沒有望遠鏡之類的東西?」

  這個愛爾蘭人目瞪口呆:「你要那東西幹什麼?」

  「拜託。」

  凱利叫住一個路過的舞臺工作人員,他消失一會兒,再出現時就帶來望遠鏡了。奎恩警官嘟囔著:「然後呢?」

  艾勒里調整望遠鏡:「我不知道,」他說著,聳聳肩,「只是一個預感。」

  樓下正廳傳來一陣音樂:序曲。

  「《詩人和農人》,」奎恩警官嗤之以鼻,「難道他們就沒有新的東西嗎?」

  但艾勒里什麼也沒說。他只是等著,望遠鏡也準備好了,兩眼注視著打了腳燈的舞臺。一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消逝,看臺中傳出零落的掌聲,報幕卡片打出「阿特拉斯及其夥伴」的時候,奎恩警官的怒氣才慢慢消除,甚至也感到有興趣了。因為當帷幕拉開時,就是賓克霍夫本人鞠躬微笑,他那巨大的身軀穿著膚色的緊身衣;在他身旁站著一位高大的金髮女人,她至少有一顆金牙,在腳燈的照射下閃著光。她也穿著膚色緊身衣。因為賓克霍夫有著特技演員的溫馴和彈性,他堅持要照常演出,所以經紀人布萊格曼就派了另一個搭檔給他。這兩個陌生人在第一次表演前花了一個小時排練兩人間的擁抱、抓握、擺蕩以及倒立。表演總是要繼續下去。

  賓克霍夫和那個金髮女郎表演了一連串複雜的翻筋斗和走鋼索的花樣。樂隊演奏著刺耳的音樂。秋千往舞臺方向沉下來。簡單的擺蕩,空中翻筋斗,鼓手擂鼓並敲擊鐃鈸。

  艾勒里沒有使用望遠鏡,他和奎恩警官以及凱利站在舞臺側翼,他們都沒有說話,雖然凱利呼吸聲很重,仿佛剛從深海中出來的人,迫切需要空氣。一個小小的奇怪人形出現在他們旁邊,艾勒里慢慢地轉過頭。但那只不過是矮小的滑稽演員水手山姆罷了,他穿著比他身材大三號的海軍制服,他的臉上塗了大量的油彩。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賓克霍夫。

  「他很不錯,不是嗎?」終於他以細微的聲音說道。

  沒有人回答。不過艾勒里轉向經理並低聲說道:「凱利,張大眼睛看——」然後他的聲音低到連滑稽演員和奎恩警官都聽不到。凱利看起來很困惑,他那充血的眼睛又睜大了一點,但他點點頭,併吞了口口水,眼光專注在舞臺上旋轉的人影上。

  等到表演全部結束,樂隊奏出結束曲,賓克霍夫鞠躬微笑,女郎屈膝行禮,再次露出她的金牙,帷幕迅速地降了下來,艾勒里看著凱利。但凱利只是搖頭。

  報幕卡片換成「水手山姆」。一陣輕快的音樂突然響起,然後那個穿著過大海軍制服的小個子露齒笑了三次,好像是硬擠出來的,一個深呼吸之後,匆匆忙忙地跑到舞臺上,然後整個人趴在地上,臉突出在腳燈之外,黑暗的觀眾席上響起一陣笑聲。

  他們從舞臺側翼中觀看,安靜無聲。

  滑稽演員的表演很有趣。他不但模仿水手,還模仿水手喝酒的樣子。他時而胡說八道,時而蹣跚欲倒,時而安靜無聲,然後又突然地喋喋不休。他描述一個神話般的航程,讓自己爬上一個想像的桅杆,然後再一次沉默地表演啞劇,全場笑翻了天。

  奎恩警官突然說道:「嘿,他像傑米·巴頓一樣好,他也表演那套醉鬼把戲。」

  「不過是個笨蛋罷了。」凱利從嘴角擠出話來。

  水手山姆以一種複雜快速的游泳形式退場。他站在舞臺側翼,氣喘吁吁,臉上汗如雨下。他跑出去鞠個躬。觀眾掌聲如雷,欲罷不能。他消失了。他又出現了。他再度消失。他的臉上有一股固執的神情。

  「山姆!」凱利小聲叫他,「看在老天的分上,山姆,即時表演繩子把戲。看在老天的分上,山姆——」

  「繩子把戲?」艾勒里輕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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