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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我是不像我自己——沒有任何事情是像它該像的。」艾勒里搖著頭,就像那晚瑟羅開槍射他,他撲倒在波茲家書房的地板上一樣,「我們犯了一個錯誤,關鍵就在這裡,我錯了。有一件事情我是絕對確定的:這個案子還沒結案。」

  席拉開始發出吸泣聲,好累,好絕望,搞得艾勒里差一點兒想索性說這全部都是他腦袋瓜子壞掉所講出來的話。但就差一點點,沒有真的說出來。

  「你是說瑟羅·波茲不是我們真正要抓的人?」老警官激動地說,「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埃勒裡,他已經認罪了,你親耳聽到他招供殺人的!」

  「不,不,事情不是那樣的,」艾勒里繼續說,「瑟羅並沒有犯下那些謀殺案——他是被人利用來取羅伯特和麥克林的性命的。」

  「那你指的是什麼?」

  「是另有其他人,爸,有人在背後主使瑟羅。」

  「在瑟羅背後?」他父親傻愣愣地一直追問。

  「是的,爸,瑟羅只不過是被借用的一把刀。瑟羅扣下扳機,可是他是被操縱行兇,聽令於幕後的主使——真正的兇手!」

  梅傑·高斯像一隻機警的熊一樣退到教堂的角落去,而且詭異的是,從那時候起,他睜大的眼睛一直盯住他的親密老友朦朧閃爍的雙眼——

  斯蒂芬·布倫特。

  「讓我大聲地分析這個詭誘殘酷的陰謀吧,」

  艾勒里筋疲力盡地繼續說,「爸,就我目前所知道的,我會一步一步說清楚。如果我是錯的,打電話叫貝勒夫;如果我是對的——」他眼睛避開其他人。接下來大部分的場面,他都一直對他父親說話,好像教堂四面靜止的牆中間只有他們兩個人似的。

  「還記得我是如何證明我們在老女人身上發現打字的自白書上的簽名是假的嗎?我把一堆備忘錄緊貼在窗玻璃上,我將自白書放在備忘錄上,然後我把自白書上的簽名與備忘錄上的簽名一一對照,直到其中一個與另一個完全吻合,就像這樣。」艾勒里走到教堂一扇光線充足的窗子邊,並且重疊兩份文件來說明他的論點。

  「由於兩個簽名一點一線完全雷同,」他繼續說,「我得到一個結論——而且絕對正確——那就是其中一個簽名是從另外一個描攀下來的,從來沒有人能簽兩次形狀大小完全一模一樣的名字。」

  「那又怎麼樣?」老警官朝著教堂的門逐步移過去。

  「好,由於備忘錄是由老女人當著我們的面親手交給查爾斯·帕克斯頓——實際上,我們親眼看見她在上面簽名——我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在備忘錄上的簽名是真的,因此自白書上的簽名是從備忘錄上描摹下來,是假的……可是你們看看我是多麼地笨。」艾勒里一隻手彎曲著手指頭,用指頭關節敲敲用另一隻手掌撐開壓住貼在窗戶上的文件,「當一個簽名是利用透過窗玻璃的光線被描篆下來的時候,這個真的簽名和被描幕的簽名兩者的關係位置應該是怎麼樣?」

  「你當然必須把被描攀的放在真簽名上頭,」

  老警官回答,他不住地四處張望。

  「或者換句話說,你首先要將真的簽名放在窗玻璃上,然後再把要描幕的文件放在上面。或者還可以用另外一種方法,也就是真的文件平貼在玻璃上,然後假的文件疊在真的文件上。因此,」艾勒里從窗戶邊走回來說,「假設正如我們所相信的,自白書上的簽名是描幕下來的,那麼自白書一定是被疊在備忘錄上,而備忘錄必定是平靠在窗玻璃上。到目前為止都清楚嗎?」

  「清楚了,不過這意味著什麼呢?」

  「等一下,爸。現在我們都知道老女人所有的簽名都是用粗黑的軟心鉛筆寫的。」老警官對這不相干的事情露出滿臉疑惑。

  「這樣的鉛筆會留下這麼粗黑而又柔滑的筆跡,以致當它們被壓在底下謄寫的時候,就像這樣被用來描摹使用,它們一定會有如複寫紙般的作用。那也就是說,當兩張紙被壓在一起,一張覆蓋著另外一張上,而底下那張紙上的軟心鉛筆字簽名要被描攀到上頭那張紙上,這種特別的描攀動作,這種非常用力的描攀動作,會在上面那張紙的背面留下模糊的鉛筆痕跡,因為上頭紙張的背面直接與底下紙張上原始簽名的鉛筆痕跡(當然是相反的,就像是在鏡子裡看到的一樣)在那張自白書的背面。」

  「有嗎?」

  艾勒里朝他父親走過去,他父親這時候正機警地靠著教堂門站著:「你看,爸。」

  老警官迅速地看了一下,自白書的反面清潔乾淨,沒有一點污痕。

  「那就是我幾分鐘前第一次看到的。自白書的背面沒有一絲一毫鉛筆的痕跡。當然,原先可能是有過痕跡,然而因為某些原因而被擦掉了;可是如果你仔細檢查放在上頭的這張紙,你也找不到擦拭的痕跡。另一方面,看看備忘錄的前面!這裡——」艾勒里把它高舉起來——「如果有光線的話,這裡可以清楚看到『科爾尼利婭·波茲』印在背面排列顛倒的簽名痕跡。而且如果你把它拿起來對著燈光,爸,你會看到——像我看到的一樣——這顛倒的簽名痕跡和備忘錄正面的簽名直接吻合,提供了這簽名的痕跡與偽造的簽名是同時被製作出來的線索。」

  「這意味著什麼呢?」艾勒里快速地敲著備忘錄,「這意味著在偽造簽名的過程中這張備忘錄是兩張之中放在上頭的那一張。這表示自白書是放在下面的,也就是平貼在窗玻璃的那一張。

  「但是如果自白書是放在底下的那一張,那麼在自白書上的簽名是被用來描摹用的,而備忘錄上的簽名是被描摹下來的!」

  「不過假如自白書上的簽名是被用來描摹用的,那麼這個簽名就是真的,而在備忘錄上的簽名就是假的。或者,扼要地說,」奎恩冷冷地說,「老女人的自白書並不是像我們所想的是偽造的,而確實是由她親手所寫並且親筆簽名。」

  「可是兒子,」老警官急忙說,「那就會使老女人變成這個案子的兇手!」

  「某人會這樣想,」他兒子說,「不過奇怪得很,雖然科爾尼利婭·波茲親自寫了那份認罪的自白書,並且簽了字,其實她並沒有殺害她兩個兒子,同時她也不可能是瑟羅背後的主使者,不可能利用瑟羅為工具犯下謀殺兩人的罪行。」

  「你怎麼會知道呢?」老警官沮喪地問。

  「因為一件事,爸,如今我們知道在第一把柯爾特點二五手槍裡的子彈並沒有被調包——而我們都知道槍被調包了。然而在她的自白書裡老婦人寫著——」艾勒里慌忙地查閱自白書——「下面這一段:『是我用一顆致命的子彈調換了警察裝進瑟羅槍裡的空包彈。』可是子彈並沒有被調換!換句話說,老女人那個時候跟我們想的一樣——那就是子彈被調包了。所以她甚至不知道第一次的謀殺案實際上是如何發生的!那麼,她又怎麼可能跟這有任何牽連呢?」

  「還有,看這段話。」艾勒里又揮動自白書,「『後來我偷了瑟羅其他槍支的其中一把,避過警察的耳目,帶著它在半夜裡進入我兒子麥克林的房間,然後用它射殺了他』等等。停下來想想看,爸,科爾尼利婭也不可能做了那件事!英尼斯醫生告訴過我,就在那晚,他離開老女人的床邊之前——就在麥克林被射死沒多久前——一他給老女人皮下注射了一劑鎮定劑,那會使她昏睡一整夜。」

  「不,老女人跟雙胞胎謀殺案沒有一點兒關係,就算她寫下了一份認罪的自白書,並親筆簽名。所以很明顯地,她知道她即將不久人世,而且此生也已經再無所失,她寫下了一份假的自白書來保護她第一次婚姻所生的不管哪一個犯了謀殺罪的孩子。她是一個異常精明的女人,那個老女人,我實在不怎麼奇怪她竟然懷疑是她的寶貝兒子瑟羅幹的。借助她死前的自白,她相信這個案子將可正式結案,並且由於結案,瑟羅就會沒事。」

  老警官緩緩點著頭:「有道理。可是如果不是老女人操縱瑟羅,又會是誰呢,兒子?」

  「不用說,這個人設法使我們相信自白書上的簽名是假的,而事實上卻不是假的。而且,順便提一下,那是一樁聰明的陰謀。有必要讓我們認為自白書是假的,有某些理由使我立刻陷入陰謀。為了要達到這個目的,我們的嫌疑犯需要什麼?一個與自白書上一模一樣的簽名。科爾尼利婭的親筆簽名沒有任何一個能夠與自白書上的簽名吻合,因此我們的嫌疑犯必須製造一個出來。

  這麼一來,他只能利用自白書上的簽名來達到描摹的目的。他選擇了這張備忘錄,他知道我們仍記得親眼看見老女人在上面簽名,他把上面的內容原原本本地打到一張相類似的紙上,銷毀原來的備忘錄,然後再把自白書上的簽名描摹到偽造的備忘錄上。真是非常聰明。」

  「可是那會是誰呢,艾勒里?」老警官瞪眼四處打量。大家都非常安靜,使人覺得他們都被這種僵持的氣氛給懾住了。

  「我們只能迂回切入,爸。事情辦好之後,那個真正的嫌疑犯,瑟羅背後的主腦,他要使我們相信老女人的自白書是偽造的,一個必然的問題是:為什麼?

  「理由很清楚。只有一個理由,因為他不希望我們認為老女人就是兇手,他不希望這個案子結束——他希望科爾尼利婭以外的某人被逮捕,並且因謀殺雙胞胎而被定罪。

  「當我沖著瑟羅確定這個案子的時候,我以為這樁連續殺人罪案已經結束了。結果,我錯了。在這部戲當中,另一個傀儡必須被剷除——

  就是瑟羅本人。』——老警官如墜人五里霧中——「沒錯,爸,瑟羅也是一個受害者。哦,這是好萊塢影片中從未出現、不可思議的一個陰謀。這不是雙重命案,是三重命案。首先是羅伯特,再來是麥克林——而現在是瑟羅。因為,正如我們現在所知,瑟羅是犯罪的工具,而他的被捕並不是破案。那個人仍躲在他背後。那麼既然我們明白這個嫌疑犯希望科爾尼利婭以外的某人被逮捕,並且經過審問成為謀殺罪被定罪,而我們也確實將矛頭對準瑟羅,這不就己經清楚:瑟羅的被捕也是嫌疑犯計謀中的一部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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