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玻璃村莊 | 上頁 下頁
一〇


  辛恩法官告訴約翰尼關於李蒙的事:「赫希原本是四隅路上一個很富有的農夫,在伊薩白家再過去。有一天晚上他和他太太吵架,他就帶了一夸脫威士忌到穀倉去。他喝光後搖搖晃晃地走到一片牧草地就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他的穀倉和房屋成了一片火海。顯然是他把煙斗丟在穀倉裡了。它點燃了乾草,強風則助長火勢。等到救火車從村裡開到時已經無能為力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燒光及避免延燒到樹林:他的太太及六個孩子都燒死了。李蒙上了聖山鑽進一間廢棄的小屋中,此後他就一直留在那裡。他究竟是怎麼過活的我們不清楚。他不肯接受幫助,天知道芬妮嬸嬸和我都曾提供過。設陷阱並打些獵物,我猜想。當他需要現金時,他下山來受雇于農人,就像他現在在司格特家做的一樣。或許這是他今天會在此地的惟一理由。在村中人們好幾個月見不到他,就算見到了他也不會跟他們說話。」

  另外還有凱文·華特斯,他沿著聊天人群的外圍逛著,一臉茫然,棕色的嘴唇上有一些藍莓松餅的碎屑——褻瀆,約翰尼想著,遊蕩的褻瀆……還有埃米莉·巴瑞,商店老闆的太太。埃米莉·巴瑞的細長身材看起來像鋼琴上的弦,邋遢的頭髮緊緊往後梳在一個棕色的結中。她穿著一件昂貴的孕婦裝卻努力裝出很廉價的樣子。她的聲音尖銳,跟其他女人說話時好像她們是塵土一樣。約翰尼一找到適當的機會就從她身邊溜走了。

  那些大男孩呢——赫默斯家的雙胞胎、喬·哈克、艾迪·潘曼——他們已經溜出屋外,太無聊了,然後就開始放起鞭炮了……

  約翰尼很高興法官終於看看他的臉,歎口氣,然後宣佈:「時間到了!」

  就這樣辛恩隅居民近乎一致地踏出芬妮·亞當斯嬸嬸的大門——法官看過後告訴約翰尼,不在場的只有司格特家的三代男性和麥伊·潘曼——沿著辛恩路到十字路口轉向西隅,那裡有大炮、旗杆和亞夏豪·辛恩的紀念碑,男人走在前面,女人和孩子們成兩列在後。然後大家都坐在本尼·哈克和笑臉華特斯從鎮公所裡搬來的折椅上,在路上排成三列,兩邊有交通警告標誌護衛他們,但根本沒有車來。辛恩法官登上紀念碑的基座取下他的巴拿馬帽,在七月的烈日下用手帕擦拭著他的頭皮。每個人都很安靜,連最小的小孩都一樣。

  然後法官說道:「我們將用例行的方式展開我們的年度典禮,向國旗致敬。」他轉身面對旗杆,辛恩隅的居民從折椅上站起來,所有的男人脫下帽子舉起右手,法官帶領全村宣誓效忠美國國旗,「國家不可分割,自由與正義全民均享。」

  再度落座時又是一陣騷動,接著法官說道:

  「現在我們轉給上帝,由我們的牧師帶領我們禱告。」

  山繆爾·希諾清瘦的軀體站到基座上,他的臉上不再有不安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莊嚴的責任感。他低下頭,法官低下頭,所有的人都低下頭。牧師用清亮的聲音說出祈禱文,好像他終於有權力說話而不再害怕。對天父的祈禱文是祈求保佑他所賦予他們的自由,降下甘霖使田裡的果實能夠生長,讓老年人得享平靜,生病的人恢復健康,諸善降臨不論尊卑。然後希諾先生祈求國家的安全,使其能夠抵抗外侮;祈求美國總統及其幕僚擁有智慧,祈求世界各地都有和平。接著辛恩隅的居民低聲說道:「阿門。」等牧師走下來回到他的坐位並回復他那不安的笑容時,眾人都順從地抬起他們的頭。

  法官笑著說道:「茱蒂·司格特,她明年就將從我們的中學畢業,現在由她來宣讀獨立宣言。」

  瑪茜達·司格特的茱蒂,黃色的髮辮在陽光中閃耀,雙頰因興奮而成了粉紅色,緊張地走到辛恩法官的身旁,她舉起了白色的紙卷,紙卷略為抖動,對此她蹙眉然後用高亢緊繃的聲音開始誦讀,偶爾摻雜了一些裂帛之聲在獨立宣言裡……

  約翰尼看著左右法官的那些同鄉。他覺得除了芬妮·亞當斯之外,他從來沒有看過更一致地發呆。那些高雅的文句流過他們就像是泉水湧上石頭,沒有深入,過一會兒石頭就會幹了。怎麼,約翰尼想著,有何不可?還不就是律師那些欺瞞、嘲弄及迷惑的話語?除了像路易斯·辛恩這種老人外,還有誰會聽?

  他留意到,當茱蒂·司格特如釋重負地走下臺時,伊莉莎白·希諾捏了捏她的肩膀,她母親投給她充滿愛意的一瞥。辛恩法官沉默了一會兒,好像連他都感受到那種無聊。

  接著法官開始了他的演講。

  他說了各位芳鄰之後,就開始說他還記得小時候村裡的獨立紀念日典禮,在座中有些人也還記得。那時小河流經辛恩隅。所有的房子都是白的,還有多處老樹陰。路上被各方前來參加慶典的車弄得塵土飛揚。群眾——純粹是辛恩隅的居民——遍佈四隅路還有前後這些路,那時候他們的人好多。他們有個鼓號隊振奮他們,他們能奏出相當悅耳又大聲的音樂。他們的自衛隊發射舊式步槍致敬,展開典禮,他們禱告朗誦及演說,在他父親孩提時代這尊大炮曾發射過,接著有麵包乳酪及雞尾酒給每一個人。

  演說者激昂地說著他們的祖先是如何為他們的自由而奮鬥而流血而死亡,他們是自由人,但為了維護他們的自由必須隨時準備犧牲生命。他們喊叫、呼嘯並開槍戰鬥,因為他們要讓這份自由繼續年輕、繼續擴大、繼續興旺並繼續載滿著希望。他們一無畏懼,他們更不認為任何單一一個人的性命會比鎮自由更重要。

  法官俯視那些空洞的臉龐,那些空洞的臉仰望著他。

  然後他突然說道:「今天我們再度慶祝七月四日。而流經我們村裡的河流我們現在稱之為空河,我們還利用它來傾倒我們的垃圾。原本是雪白的房子變成髒兮兮的灰色並且搖搖欲墜。我們只剩下一小撮人。九個孩子在中小學,三個在康福的高中。四個農場,盡皆努力掙脫警長的魔掌。一個老人站起來喋喋不休地說著自由,你們問自己:『自由?什麼是自由?變得更窮一點嗎?喪失我們的土地嗎?看清子女渴望的自由嗎?被炸掉,還是像老鼠一樣死在洞穴裡的自由,還是看著我們的骨頭在黑暗中像蠟燭般發光?』這些是不容易回答的問題,各位芳鄰,但我將試圖來回答。」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