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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這個女孩,一向都很自信,」他心想。「也許有時候,她會太過於自信……」

  蘇珊繼續說:「我會告訴你,但是不要讓紀爾克莉絲特知道。有一張畫的是波爾弗列克森,小港灣、燈塔和碼頭——任何業餘的畫家都會選取的通俗角度。但是那個碼頭在戰時已被炸毀,而柯娜姑媽那張畫是幾年前才畫的,不可能是臨場寫生,可能嗎?但是那裡出售的風景卡片上面還有那個碼頭。她臥室的抽屜裡就有一張。因此我想,柯娜姑媽是到那裡去畫下草圖,然後回家後照著風景卡偷偷摸摸地完成她的作品!真好笑,不是嗎,這樣被人家揭了底?」

  「是的,如同你所說的,是好笑。」他頓了頓,然後心想這個開頭語起得不錯。

  「你不記得我,太太,」他說,「但是我記得你。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她凝視著他。白羅興高采烈地點頭。

  「是的,是這樣沒錯。我在一部車子裡,全身裹著衣服,我從車窗看到你。你那時正在跟車庫裡的一個技師說話。你沒注意到我——這是自然的事——我在車子裡——一個全身裹滿衣服的外國老人!但是我注意到你,因為你年輕、好看,而且你站在陽光下。因此我來到這裡時,我對自己說,『真是巧合!』」

  「車庫?什麼時候?」

  「噢,不久前——一個星期——不,多一點。」白羅腦海裡浮現了「金武士」飯店的車庫全景,假裝說:「我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地方。我去過的地方太多了。」

  「尋找適當的房子好為你的難民買下來?」

  「是的。要考慮的太多了,你知道。價錢——周圍環境——改裝的可能性等等。」

  「我想你得花不少工夫改裝這裡吧?這裡的隔間太恐怖了。」

  「樓上的臥室,是的,當然。不過一樓大部分的房間我們不會更動。」

  他頓了頓然後繼續。

  「你不感到傷心嗎,太太,把你這幢老家的房子賣給——外國人?」

  「當然不。」蘇珊表情愉悅,「我想這是一個最好的主意。這是個不可能有任何人想用來當住家的地方。我沒什麼好濫情的。這不是我的老家。我母親和父親住在倫敦。我們只是有時來這裡過聖誕節。實際上我總是認為這裡相當討厭——幾乎可以說是一座供奉財富的不高尚殿堂。」

  「現在的殿堂大不相同了。高樓大廈,隱藏的燈光,以及簡單而價昂的東西。但是財富還是有它的殿堂在。我知道——希望你不覺得我冒昧——你自己就在計劃買下這樣的一幢大廈是吧?一切都是豪華的——不考慮花費。」

  蘇珊笑了起來。

  「不算什麼殿堂——只是個做生意的地方。」

  「也許名稱並不重要……但是要花很多錢——這是實話,不是嗎?」

  「現在什麼東西都貴死人了。但是我想剛開始的花費還是值得的。」

  「告訴我關於你的這些計劃。發現一位這麼能幹,這麼踏實的美麗少婦,讓我很感興趣。在我年輕的時代裡——很久以前了,我承認——美麗的女人只會想到遊樂,想到化妝品,想到服裝。」

  「女人還是把很多心思放在她們的臉上——我的生意眼就在這裡。」

  「告訴我。」

  她告訴了他。詳詳細細地告訴了他,不知不覺地自己暴露了很多秘密。

  他讚賞她聰明的生意頭腦,她計劃的大膽和巨細無遺。一個膽大心細的計劃者,把一切枝枝節節的問題都掃清。也許有點冷酷無情,就像所有的大膽計劃者……

  他注視著她說:「嗯,你會成功,你會出人頭地。你真幸運,不像其他很多人,受到貧窮的羈絆。沒有本錢是沒有辦法的。有這些創意,卻受到缺乏本錢的挫折——這會叫人無法忍受的。」

  「我無法忍受!但是我會設法籌錢——找人支持我。」

  「啊!當然。你伯伯,這幢房子的所有人,很有錢。即使他沒去世,他也會如同你所說的,『支持』你。」

  「噢,不,他不會。理查伯伯對女人有點成見。如果我是男的——」一股怒氣快速掠過她的臉龐。「他令我非常生氣。」「我明白——是的,我明白……」

  「老人不應該擋住年輕人的路。我——噢,對不起。」

  赫邱里·白羅灑脫地笑了起來,同時捋捋他的鬍鬚。

  「我是老了,不錯。但是我並不妨礙年輕人。沒有人需要等我死。」

  「真是可怕的想法。」

  「但是你是個現實主義者,太太。不必大驚小怪,我們得承認這個世界上充滿了年輕人——或甚至是中年人——他們耐心地,或不耐煩地等待著,等待著某一個人的死去會給他們——不是財富——就是機會。」

  「機會!」蘇珊深吸了一口氣說。「這正是一個人所需要的。」

  白羅目光望向她的身後,愉悅地說:「你先生來加入我們的談話陣容了……班克斯先生,我們在談機會。黃金機會——必須雙手緊緊抓住的機會。一個人的良知能有多少作用?讓我們聽聽你的看法吧?」

  但是他沒有聽葛瑞格對機會或其他任何主題發表高見的命。實際上他發覺要跟葛瑞格·班克斯談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班克斯具有一種奇特、不安定的性格。不管是否出自他自己或是他太太的心願,他似乎一點也不喜歡聊天或是平心靜氣的討論。嗯,「交談」這個法子對葛瑞格無效。

  白羅也跟摩迪·亞伯尼瑟談過——有關油漆(油漆的味道),還有提莫西能到恩德比來真是幸運,以及海倫連紀爾克莉絲特小姐也一起邀請來實在是太好了。

  「因為她真的非常有用。提莫西經常喜歡吃點小點心——而你又不能對別人的傭人要求太多,但是餐具室裡有一具小瓦斯爐,因此紀爾克莉絲特小姐可以幫他沖點阿華田之類的,不會干擾別人。而且她手腳勤快,甘心一天樓上樓下跑個十幾趟也不厭煩。噢對了,我真的覺得她沒有膽單獨留在我們屋子裡,有如天意要她跟過來幫助我們,雖然我承認當時她那樣說時,我感到困惑不解。」

  「沒有膽?」白羅興致來了。

  他仔細聽著摩迪敘說紀爾克莉絲特小姐當時突然情緒崩潰的情形。

  「你說,她嚇壞了?可是又說不出為什麼?這倒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我說那是遲發性震盪。」

  「也許是。」

  「戰爭爆發時,有一次一顆炸彈落在離我們大約一英里外的地方,我記得提莫西——」

  白羅不想知道提莫西怎麼樣。

  「那天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故?」他問道。

  「哪一天?」摩迪不解地問。

  「紀爾克莉絲特小姐心神不寧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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