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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12

  兩個老年人一起坐在一個裝潢現代的房間裡。房裡沒有任何曲線。一切都是四四方方的。幾乎可以說唯一例外的是本人全身充滿了曲線的赫邱里·白羅。他的肚子是討人喜歡的圓形,他的頭形像顆蛋,而他的鬍鬚華麗誇耀地往上彎翹。

  他啜飲著一杯糖漿,若有所思地看著哥比先生。

  哥比先生瘦瘦小小的好像是縮了水一樣。他的外表一向都是清清爽爽地沒有什麼特徵,而現在他更是特別地難以名狀,有如他根本就不在場一樣。

  他並沒有看著白羅,因為哥比先生從來就不看任何人。

  正在說著話的他,好像是在對著他左手邊的鍍鉻壁爐柵欄的一角說一樣。

  哥比先生是有名的搜集資料高手。很少人知道他也很少人雇用他——但是認識他和雇用他的那極少數人通常都極為富有。他們不得不是有錢人,因為哥比先生的收費高昂。他的專長是快速搜集資料。在哥比先生的麾下,有數百名孜孜矻矻、富有耐心的男女老少、遍佈社會各階層的人物替他工作,進行探詢、調查,同時獲取成果。

  哥比先生如今實際上已退休,不過偶而還是礙於情面,難以推辭幾個老主顧的請托。赫邱里·白羅便是其中之一。

  「我已盡我所能的替你搜集到了,」他以輕柔自信的細語對著壁爐柵欄說。「我派那些小男孩出去。他們盡了力——好孩子——他們都不錯,不過已大不如前了。如今他們已不再象以往的一樣。不願意虛心學習,就是這個毛病。做了一兩年就以為什麼都懂了。而且他們不願意加班。多一分鐘都不幹,真是叫人震驚。」

  他傷感地搖搖頭,把目光移到一個插座上。

  「都是政府,」他對插座說。「和不正當的教育,造成了他們這種觀念。

  他們受完教育回來,倒過來告訴我們他們的想法。其實他們根本就不動大腦,大部分都是。他們知道的全都是書本上的知識,在我們這一行並不管用。找出答案——這就成了——不用思考。」

  哥比先生猛然靠回椅背上,對著一個燈罩眨眨眼。

  「不過,也不應該苛責政府!沒有政府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可以告訴你,時下你可以拿著一本筆記本和一支鉛筆到幾乎任何一個地方去,穿著體面,冒充英國廣播公司的採訪記者,問人們有關他們日常生活的細節,以及他們的背景一切,和他們在十一月二十三日那天吃些什麼,因為這一天是中產階級收入的考驗日子——或隨便找個藉口(給他們打個高分數、花言巧語巴結巴結他們!)——隨便你問他們什麼;他們百分之九十都會說出來,一點都不懷疑你的身分——或政府是不是真的想知道你問的那些——完全令人難以理解!我可以告訴你,白羅先生,」哥比先生仍然對著燈罩說,「這是我們從沒有見過的大好時機;比假裝抄電錶或修電話的時期好太多了——是的,或是比假扮修女、男女童軍去募捐——雖然這些手法我們也都用到。

  不錯,政府的好管閒事對我們調查員來說是上帝賜與的禮物,願它永遠如此繼續下去!」

  白羅沒有作聲。哥比先生隨著年歲的增長而變得有點喋喋不休,不過他自會在他自己認為適當的時機談到正題。

  「啊,」哥比先生說著拿出一本非常難看的小記事本。他舔了舔手指,翻閱著。「有了。喬治·柯羅斯菲爾德先生。我們先從他說起。只說出事實。

  你並不想知道我是怎麼弄到的。他住在奇奇街已有相當一段日子了。賭博——大部分是賭馬——在女人方面不太吃香。時常到法國去,還有蒙地卡羅。

  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娛樂場裡。太精明了,不在那裡兌換支票,不過手頭擁有遠比旅行准予結匯多的現金。我對這個沒有加以調查,因為這不是你想知道的。不過他毫無顧忌地鑽法律漏洞——身為一個律師他知道該怎麼鑽。有理由相信他挪用客戶的信託金。近來盲目地投機——把大筆錢投入股票和賽馬場上。判斷錯誤,運氣不佳。三個月來三餐不繼。在公司裡心情煩悶,脾氣暴躁,動輒大發脾氣。但是他舅舅死後,一切改觀。就像早餐桌上的煎蛋一樣(如果我們時下還吃得到的話),亮出了光鮮麗透的一面。

  再來是關於你所要的特別資料。他在哈斯特公園賭馬的說詞可以說幾近於謊言。他幾乎一成不變的透過一兩個掮客下賭注。那天他們並沒見到他的人影。可能是搭火車從派丁頓到某一地方去。載他到派丁頓去的計程車司機,看了他的照片後,不太確定是他。不過司機的話靠不住。他是個一般類型的人——沒有什麼特別可供辨認的地方。問過了派丁頓的行李搬運工等等,沒有所獲。顯然沒在喬西站下車——離裡契特·聖瑪麗最近的一站。小車站,陌生人會引人注意。可能在瑞丁站下車,然後搭公車。那裡的公車班次很多,乘客擁擠,有幾條路線可達裡契特·聖瑪麗附近方圓一英里的地方,也有公車直達村子裡。他不會搭這條直達線——如果他玩真的。總而言之,他是個精明的小子。如果他那天到過村子裡,一定經過喬裝,不同於平日的打扮。

  我把他保留下來,好嗎?我想繼續追查他的黑市活動。」

  「好,保留。」赫邱里·白羅說。

  哥比先生舔舔手指頭,翻過另外一頁。

  「麥克·雪安先生。他的事業心很重。很有自知之明。想要成名,一步登天,成為大明星。喜好金錢,生活闊綽。對女人非常有魅力。她們緊隨他的左右。他自己也樂此不疲——不過還是事業第一,可以這麼說。他搭上了蘇瑞兒·丹頓,他參演的上一部戲裡的女主角。他只是演一個小角色,不過演得相當出色,丹頓小姐的先生不喜歡他。他太太不知道他和丹頓小姐的事。

  她似乎什麼都知道得不多。不太像是做女演員的料子,我想,不過讓人看了蠻順眼。深愛她先生。謠傳不久以前他們夫婦瀕臨破產,不過現在似乎危機已經解除,自從理查·亞伯尼瑟先生去世以來。」

  哥比先生加強最後一句的語氣,對著一塊沙發墊猛點頭。

  「在關鍵的那一天,雪安先生說他跟一個羅生漢先生和一個奧斯卡·路易士先生見面洽談舞臺劇的事。他並沒有跟他們見面。打電報告訴他們說他很抱歉無法赴約。他到艾默拉杜租車公司去,租了一部車,大約中午十二點左右開出去。那天傍晚大約六點還車。照里程數看來,大約跟到聖瑪麗來回的里程相合。不過裡契特·聖瑪麗方面沒有證實。似乎那天在那裡並沒有人看到陌生的車子進出。但是附近一英里左右可停車不讓人注意到的地方很多。而且在別墅那條小巷子約幾百碼的盡頭就有一個廢棄的採石場可以停車。在步行可及的地方有三個商店區,可以路邊停車,警察不會過問。好了,我們也保留雪安先生吧?」

  「那當然。」

  「再來是雪安太太。」哥比先生摸摸鼻子,對著他的左袖口談起雪安太太!「她說她去逛街。純逛街……」哥比先生眼睛抬向天花板。「通常女人逛街——都像瘋了一樣,她們就是這樣。再說她前一天知道她發了一筆財,當然照道理說應該更是買起東西來肆無忌憚才是。她有一兩張簽帳卡,不過透支過多被人催著要錢,所以沒有再用過。她的確是東逛西逛,試新衣,看珠寶,討價還價的——但是卻什麼都沒買?她很容易對付——我敢說。我派了一個對舞臺界相當瞭解的年輕女士去套她的話。在一家餐廳跟她搭訕說:『親愛的,自從《暗度陳倉》那出戲後我便一直沒見過你了。你演得真好!

  你最近有沒有再見過哈伯特?『哈伯特是製作人,雪安太太在那出戲裡演得一塌湖塗——不過這樣的搭訕效果很好。他們立刻熱絡地談起舞臺經來,我的那位女孩露了幾手。然後她說,我相信我在某某時候在某個地方見過你,提起關鍵的那一天——大部分女人都會否認說,』噢,不會是我,那天我——『管她是在幹什麼。但是雪安太太例外。她只是茫然地說,』噢,也許吧。『你能拿這樣的女人怎麼樣?「哥比先生對著暖氣機猛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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