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葬禮之後 | 上頁 下頁
一八


  提莫西說:「能幹的女人,摩迪。不過她事情做得太多了。甚至還得為我們那部老爺車大費手腳——她修車蠻有她一套的,你知道。」

  「我聽說她從葬禮回來時路上車子拋錨了?」

  「是的。引擎出了毛病。她還記得打個電話告訴我,怕我擔心,不過我們那個幫傭的老笨驢留下了一張讓人莫名其妙的字條。我出去呼吸一點新鮮的空氣——醫生建議盡可能做些運動——我散步回來發現一張狗爬式的字條:」太太抱歉車子出錯不得不過夜。『我一看自然以為她還在恩德比。撥了個電話過去才知道摩迪一早就離開了。可能在半路上任何一個地方拋錨!

  真是一團糟!那個笨幫傭只留給我一團酪粉通心面當晚餐。我還得自己下廚熱一熱——還有沖一杯茶——更不用提得自己升火了,我可能心臟病發——可是那種水準的女人會在乎嗎?她才不會。如果她有一點點高尚的感情她就會那天晚上趕回來照顧我。低水準的人已不再忠心了——「他的神色悲傷。

  「不知道摩迪告訴了你多少關於葬禮和親戚的事,」安惠所先生說。「柯娜說了一句有點令人難堪的話。漫不經心地說什麼理查是被人謀害的,不是嗎?也許摩迪已經告訴過你了。」

  提莫西格格發笑。

  「噢!是的,我聽說了。每個人都低下頭來假裝嚇了一大跳。那正是柯娜會說得出口的話!你知道打從她還是個小女孩開始她就一向是這樣,不是嗎,安惠所?我記得在我們的婚禮上,她也說了些令摩迪很不高興的話。摩迪從來就不太喜歡她。對了,摩迪在葬禮過後那天晚上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好好的,還有瓊斯太太有沒有來幫我做晚飯,然後她告訴我那裡一切都很好,我說『遺囑怎麼樣?』她有點想避而不談,不過當然我還是讓她照實說了出來。我真無法相信,我說她一定聽錯了,可是她言之確鑿,那傷害到我,安惠所——那真的傷害到我,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要是你問我,我會說理查真是可恨。我知道不應該說死人的壞話,可是,我發誓——」

  提莫西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了一段時間。

  然後摩迪回到房裡來堅決地說:「我想,親愛的,安惠所先生已經跟你談得夠久了。你真的該休息了。

  如果你們已經談妥了一切——」

  「噢,我們已經談妥了。一切看你了,安惠所。他們逮到那個傢伙時讓我知道一下——如果他們能逮到的話。我對現在的警察沒有信心——警察署長根本不得其人。你會處理——呃——埋葬的事——是吧?我們恐怕沒有辦法去。不過要訂購一個最貴的花圈——還有必須立個像樣的墓碑——我想,她要在當地埋葬吧?沒有道理要把她帶到北方而且我也不知道藍斯貴尼特的人都埋葬在什麼地方,法國某一個地方,我想。我不知道一個被謀殺的人墓碑上該寫些什麼……『進入安息鄉』不太好。得好好選個恰當的文句。『安息』?不,只有天主教徒才用這個。」

  「噢,主啊,你已看到我的冤屈。你替我作個主吧,」安惠所先生喃喃說道。

  提莫西驚嚇的眼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微微笑了起來。

  「摘自耶利米哀歌,」他說。「雖然有點戲劇化,不過似乎蠻恰當的。

  不管怎麼樣,離立墓碑的時候還有一段日子。呃——墓地要先安排好,你知道。你不用操心,我們會處理,而且隨時跟你聯絡。」

  安惠所先生搭第二天早上的火車回倫敦。

  回到家後,猶豫了一陣子,他打電話給他一個朋友。

  7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的邀請。」

  安惠所先生熱情地緊緊握住主人的手。

  赫邱里·白羅熱誠地請他在壁爐旁的一張椅子上就坐。安惠所先生歎了一口氣坐下來。

  房內的一邊擺著一張兩人座的餐桌。

  「我今天上午才從鄉下回來,」他說。

  「你有事要跟我商量?」

  「是的。恐怕說來是個冗長散漫的故事。」

  「那麼我們吃過飯再說吧,喬治!」

  辦事很有效率的喬治圍著圍兜,端著一些肥鵝肝餅和熱吐司出來。

  「我們先在這裡吃肥鵝肝餅,」白羅說。「然後再上桌。」一個半小時之後安惠所先生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你真是會享受,白羅。不愧是法國人。」

  「我是比利時人。不過其他的你說對了。在我這個年紀最大的樂趣,幾乎是剩下來的唯一樂趣,就是口腹之樂。幸好我有個上等的胃。」

  「啊,」安惠所先生低聲說。

  他們吃了意大利板魚,接著是米蘭生菜海扇,然後是甜冰淇淋。

  他們先喝開胃酒,然後是「可騰」酒,現在一杯非常好的葡萄牙紅葡萄酒正擺在安惠所先生的手旁茶几上。不喜歡紅葡萄酒的白羅,正啜飲著一杯可可。

  「我不知道,」安惠所先生回味地說,「你怎麼弄到那樣的海扇!入口即化!」

  「我有一個朋友是歐洲名廚。我替他解決了一件小家務事。他很感激——從此以後他一直很照顧我的胃。」

  「一件家務事。」安惠所先生歎了一口氣說。「真希望你沒有提醒我……

  這麼美好的時刻……」

  「等下再說吧,朋友。我們先來一小杯咖啡和上好的白蘭地,然後,等消化得差不多了,你再告訴我為什麼你需要我的忠告。」

  一直到時鐘敲打著九點三十分,安惠所先生開始顯得坐立不安。他的心理狀態已經成熟了,他不再為提出他的困惑感到為難——他急於提出來。

  「我不知道,」他說,「我是不是在庸人自擾。無論如何,我看不出能有什麼辦法。不過我想把事實經過告訴你,同時聽聽你的看法。」

  他停頓了一陣子,然後平實、精確地敘述著。他受過法律訓練的頭腦,使他能清晰地說出事實,沒有任何挂一漏萬之處,也沒有任何添油加醋的地方。他十分平實簡明的敘述,受到了那坐在那兒靜靜聽著,蛋形頭的矮小老人的激賞。

  他敘述完了之後,停頓了下來,安惠所先生準備回答問題,可是有陣子並沒有任何問題出現。赫邱里·白羅正在回想他的話語。

  他終於開口:「這似乎非常明顯。你在心裡懷疑你的朋友理查·亞伯尼瑟可能是被謀害的,不是嗎?這項懷疑,或是猜測,只有一個根據——那就是柯娜·藍斯貴尼特在理查·亞伯尼瑟的葬禮上所說的話。除了這個——便毫無根據了。

  她在第二天自己被人謀害,可能純粹是巧合,理查·亞伯尼瑟是死得很突然沒錯,不過他的醫生聲譽很好,而且對他很瞭解,而且那個醫生沒有任何懷疑,便開出了死亡證明。理查是土葬或火葬?」

  「火葬——依照他自己的要求。」

  「嗯,依法是該這樣。那麼這表示需要第二個醫生簽發證明——不過這也不難辦。這麼一來我們再回到根本的一點,柯娜·藍斯貴尼特所說的話。

  你在場而且你也聽到她所說的話。她說:「可是他是被謀殺的,不是嗎?」

  「不錯。」

  「而重要的是——你相信她說的是事實。」

  律師猶豫了一下,然後說:「不錯,我相信。」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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