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幽巷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十九


  「我希望只是消化不良的緣故,」將軍愉快地說,「消化不良對很多羅曼蒂克式的憂鬱和難以控制的惱羞成怒都負有責任。」

  馬喬裡·戈爾德禮貌地笑了笑。

  「您的好人兒在哪兒?」將軍問。

  她回答起來沒絲毫猶豫——聲音既自然又愉快。

  「道格拉斯?哦,他和錢特裡夫人進城去了,我想他們是去看老城的城牆。」

  「啊哈,是的——非常有意思。騎士時代的一切,您也應該去,可愛的夫人。」

  戈爾德夫人說:

  「恐怕我下樓時太晚了。」

  她突然站起身,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就進去了。

  巴恩斯在後面關切地望著她的背影,輕輕地搖了搖頭。

  「多可愛的女人,抵得上一打兒塗脂抹粉的蕩婦,就像我們不願啟齒的某個人!嘿,丈夫也夠傻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又搖搖頭,然後站起來,往客房裡走。

  薩拉·布萊克剛從海灘回來,聽到了將軍最後幾句高論。

  她朝離去的武士後背做了個鬼臉,一屁股坐到椅子裡,說:

  「多可愛的女人——多可愛的女人!男人常常這樣讚美窩囊的女人——可一動真格的,塗脂抹粉的蕩婦輕而易舉就能取勝,真讓人難受,可事實就這樣。」

  「小姐,」波洛聲音裡略帶著粗魯,「我可不喜歡聽這些。」

  「您不喜歡聽?我也不喜歡呐,得了,還是開誠佈公地說吧,我想我確實喜歡這些,人都有令別人厭惡的一面,比如總喜歡看到他朋友出點什麼事,或者遇到什麼不快。」

  波洛問:

  「錢特裡中校在哪兒?」

  「海灘上,讓帕梅拉仔細數落呢(您能想像她有多快樂!),脾氣可一點沒變。我過去的時候,他滿臉陰雲,暴風雨快要來了,請相信這一點。」

  波洛低聲道:

  「有些事我搞不懂……」

  「是不容易弄明白,」薩拉說,「可問題是下面會發生什麼事?」

  波洛搖了搖頭,又低聲說:

  「如您所言,小姐——將來會發生什麼令人焦慮不安。」

  「最好的辦法是不去想它。」薩拉說著往旅館裡邊走。

  在門口她幾乎跟道格拉斯·戈爾德撞到一塊兒,年輕人出來時洋洋自得,同時卻又帶著一絲歉意。他說:

  「您好,波洛先生。」之後又不大自然地補充道,「和錢特裡夫人去看十字軍城牆了,馬喬裡沒去成。」

  波洛的眉毛微微上揚,他想借題發揮一番,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因為瓦倫丁·錢特裡儀態萬方地走過來,嘴裡嚷著:

  「道格拉斯——一杯杜松子酒——我必須得來杯杜松子酒。」

  道格拉斯去叫喝的,瓦倫丁坐到波洛旁邊的椅子上,她今天上午真是容光煥發。她一見她丈夫和帕梅拉走過來,就擺著手叫道:

  「洗了個痛快的海水浴嗎?托尼,親愛的?天氣真好!」

  錢特裡中校沒有答話,他大搖大擺地從她身邊過去,一句話不說,也不看她一眼,而後就消失在酒吧間門口。他的雙手緊握在身體兩側,特別像一隻大猩猩。

  瓦倫丁·錢特裡愣得張著小嘴,她只說了聲「噢」,一臉的茫然不解。

  帕梅拉·萊爾的臉上露出她對這一幕情景的極大興趣。她盡可能掩飾住自己這種天真性格,坐到瓦倫丁·錢特裡身邊,問她:

  「你們上午玩得高興嗎?」

  瓦倫丁剛說:「好極了,我們……」波洛就站起來,很優雅地邁向酒吧間。

  他看見年輕的戈爾德漲紅了臉,在那兒等著杜松子酒。看上去他情緒很差,一副氣惱的樣子。

  他對波洛說:「那男人是個畜生!」說著,還朝錢特裡中校離開的背影點點頭。

  「可能吧,」波洛說,「是的,是很有可能。但是要記住,Lesfemmes(法文,意為:有些女人。)就喜歡畜生!」

  道格拉斯抱怨道:

  「如果他虐待她,我可一點兒也不奇怪。」

  「她也許就喜歡那樣呢。」

  道格拉斯·戈爾德迷惑地看了看波洛,端起杜松子酒,出去了。

  赫爾克里·波洛坐在一張凳子上,要了一杯SiropdeCassis(法文,意為:果汁黑茶蘆子酒。)。當他一邊愜意地品著酒,一邊讚歎著酒味時,錢特裡走進來,一連喝了幾杯杜松子酒。

  他突然發話了,聲音很粗野,而且不止波洛一個人聽得到,「如果瓦倫丁以為她可以像甩掉其他該死的傻瓜那樣甩掉我,她就大錯特錯!我得到了她並且佔有她。除非跨過我的屍身,別人休想把她弄到手。」

  他扔下幾個錢,轉身走了出去。

  三天之後,赫爾克里·波洛前往普羅菲特山。在碧綠的冷杉林間開車的確涼爽宜人。山越走越高,遠在那些爭執不休而又市儈的人群之上。車最後停在飯店旁邊。波洛下了車,往樹林裡邊走,最後到了一個仿佛是世界極頂的地方。下方很遠處,便是那深不可測的有著耀眼藍色的大海。

  他終於在這兒獲得了一方安寧——拋開那些羈絆——遁於世外。波洛小心地把疊好了的外衣放在一根樹樁上,然後坐了下來。

  「毫無疑問LebonDieu(法文,意為:上帝。)知道他在幹什麼,但是很奇怪他竟然破天荒地造出了人類。Eh,bien(法文,意為:好吧。),至少在這兒有會兒工夫,讓我能拋開那些難纏的問題。」他沉思著。

  他猛然抬起頭,發現一個穿著褐色外套和裙子的小個兒女人急匆匆向他走來,是馬喬裡·戈爾德,這次她不再遮遮掩掩了,滿面淚痕的樣子。

  波洛無處可避,她已經到他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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